俗话说的话,礼多人不怪。

方才塞什图走后,不等曹家兄弟开口,永全就没口子地躬身致歉。态度那叫一个诚恳,红着眼圈,哽咽着声音,从父亲早逝,自己拉扯几个弟弟妹妹说起,真是情深意切。

虽没有直接为他妹子辩解,但是话里话外说了**贪鄙,才怂恿妹子卷了细软跟着逃出国公府的。因发现的早,并未在外头过夜,云云。

曹颂也是少年失父,家里弟妹众多,听着永全说得心酸,怒气也去了几分。

曹颙这边,则是冷眼旁观,说不出心里什么想法。

虽然永全有意隐瞒家族秘辛,但是立场不同,曹颙也没什么可怪罪他的。但是体谅归体谅,退亲的心思却是丝毫不改。

他晓得曹颂向来心软,所以自己这边越发拿定主意。不管永全说得如何天花乱坠,这亲事还是要退。

要不然,往后新妇进门,再有不妥当的地方,曹家丢地面子就要越发大了。

那什么想要继续叙亲之事,曹颙这边也觉得不妥当。就凭兆佳氏那性子。受了前面的气,往后还能给新妇好脸色不成?

家和万事兴,到时候弄得鸡飞狗跳,不够闹心地。

说到最后,永全果然点头认了退亲之事,不过有个前提,那就是用闺女顶替妹子。说给曹家为媳妇。

曹颂这边虽有些心软,但是也晓得轻重。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地。永全看向曹颙,曹颙这边也是口称“不敢高攀”什么地,丝毫没有考虑的余地。

永全急得不行,眼泪已经出来了。想要去央求曹颙,被他一个眼神给止住了,便转战曹颂这头。

曹颂实没想到他说跪就跪,忙起身想要避开。腿已经被永全抱住。

实没想到永全能这样不顾及身份,曹颙直觉得头疼,忙走早门口,将外头地小厮打发得远远的。

永全是爵不高、位不显,但毕竟是正经的宗室。

这在曹家“跪求”地消息传出去,不管晓不晓得缘由,都会显得曹家骄横无礼。

毕竟在世人眼中,永全是正经主子。曹家才是抬举了没几年的包衣奴才。

想到此处,曹颙冷冷地看了永全一眼,倒是有些不明白,他是真地没心没肺的性子,还是故意装疯卖傻。

曹颂看着自己被揉把得不成样子的下襟,看着永全哭得鼻涕都出来了。心里一阵恶心。

这要是被女人抱着,还能觉得舒坦些;被个男人抱着,不汗毛耸立才怪?

曹颂实是坚持不住了,望向曹颙,央求道:“哥……要不然,要不然……”

见曹颂松口,永全哭得越发来劲儿,曹颙这边已经忍到极限。

他站起身来,道:“二弟,扶将军起来。”

曹颂应着。伸出手去。要架永全起来。没想到永全看着单薄,还有两把子力气。扽着力气,就是不肯起身。

“婚姻大事,本就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军也晓得,我们兄弟上面,还有两房亲长,凡事不好自专。到底如何,还得问了亲长的意思再说。今儿,就不留将军了。”曹颙忍着怒气,客气地说道。

宗室里,眼高于顶的多了去了;像永全这般能放下身架,无所不用其极地,倒是少见。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使得曹颙发生一种错觉。

好像眼前这个三品地奉国将军是个人物,最好别结仇。否则凭他这能屈能伸地模样,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报复回来。所以,曹颙不耐烦归不耐烦,口中仍客气,面上也不失礼。

曹颂正被搂得无可奈何,听了哥哥地话,忙跟着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将军快快请起,别再为难我们兄弟了。反正我家老四要在外任待三年,也不急着说亲,凡事慢慢说。”

永全闻言,也晓得他们兄弟说得在理。

虽说退亲的事儿是他们兄弟出面,但是做主的指定还是家中老人。他态度始终谦卑,跟着曹颂又央求了两句,方才勉强起身。

许是跪得久了,他身子一趔趄,险些摔倒。幸好扶住旁边的椅子,才算站稳当。

他脸上狼狈,曹颙怎么好让他这般出门。

谁晓得大门外,会有谁的“眼睛”,谁的“耳朵”摆着。在京城,哪里有秘密可言?

曹颙低声吩咐了曹颂两句,让他唤小厮端来清水,请永全简单收拾了,才叫管家送客。

屋子里只剩下兄弟二人,曹颂看着自己衣角的泪痕,浑身一哆嗦,道:“哥,真没见过男人哭成这样地?瞧着这做派,像是咱们不要他闺女做媳妇,他就活不成了似的。”

终于清静了,曹颙坐在椅子里,也觉得是长了世面。

这个时候的人,讲究“男儿膝下有黄金”,除了“天地君亲师”,鲜少有下跪的时候。

只是无利不起早,永全这般做派,更说明其中有蹊跷,这亲事越发做不得。

曹颂将茶盏里的茶一饮而尽,看着曹颙,迟疑了一下,问道:“哥哥,这门亲事……”

曹颙摇摇头,道:“结不得。二弟同二婶说一声,看寻个什么由子婉拒吧。”

曹颂点头应了,看了看衣角尚未风干的泪渍,低声道:“虽是黏糊了些,倒也不算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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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祥胡同,奉国将军宅邸。

看着丈夫回来,舒舒觉罗氏忙近前两步,急着问道:“爷,如何了?”

永全往炕上一坐,全无方才地谦卑,眼中多了几分深沉,道:“还差些火候,说不得还得请三舅母再出面做回中人了。”

他口中的三舅母,就是兆佳氏的堂妹,如今嫁到舒舒觉罗氏的姥姥家。

舒舒觉罗氏闻言,道:“爷,前儿三舅母打发了亲信过来,都是埋怨呢。听说曹家二太太这几日正使人寻她,她躲到城外去了……”

“曹家二太太贪财,别人家的地租是两成半、三成,她家的庄子地租是四成。听说她连侄女的陪嫁铺子都把着,最是贪财。好好使人说说,应该差不离。”永全沉吟着说道。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原还指望着大了,寻个会疼人的姑爷,搁在眼前看顾一辈子,没想到如今却要顶替姑姑出嫁。

这自古以来做婚配,都是男方求女方,哪有女方求男方的。如此一来,等姑娘进来,还不晓得要受什么辖制。

想到此处,舒舒觉罗氏不由红了眼圈,道:“爷,没其他法子了么?华儿才十二,还是个孩子……”

永全苦笑两声,道:“简亲王是什么人?那是连太子都不放在眼中地主。咱们在他眼中,怕是还比不得他跟前地阿猫阿狗,想要收拾,就是一个招呼的事儿……就算现下不收拾我,等什么时候想起来,随意找个纰漏,爵位就没了。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喝西北风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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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宅东跨院,云格格披着衣裳,坐在廊下,小脸瘦得巴掌大,双眼无神地看着院子里。

院子里,几个小丫头正踢毽子。

云格格看了两眼。转过头来,问道:“华儿,你怎么不跟她们耍去?”

在她旁边,坐着一个十多岁地小姑娘。她大眼睛毛嘟嘟的,唇红齿白,穿着半旧不新的浅粉色旗袍,歪着小脑袋瓜子,脆生生地回道:“那样就剩下姑姑一个,多没趣儿。等着姑姑病好了,华儿跟姑姑一起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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