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皇家宝藏的那刹那,要是不动心,那是假的。但是曹颙也晓得,这个财贪不得,遗祸无穷。

在鬼门关上走过数遭的人,同性命相比,哪里会将名利放在心上?

世人愚昧,被金银晃花眼的又少了?

这样看来,王氏父子之死,就越发透着蹊跷。似乎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灭他们的口,目的……除了那皇陵藏宝,还能有什么……

昌平知县,顺天府尹……刑部尚书……再往上……

想到此处,曹颙一下子,站起身来,握着拳头,敲了敲下巴。

对于王莺的身份,曹颙已经同初瑜讲了。

自然,盗墓的这段,他刚刚知晓,没有打算告诉妻子。不是不坦诚,而是打算将那件事藏在心底,不再提及。省得有不小心之处,出了纰漏。

初瑜这边,亦是同曹颙一样,因王氏父子之死,对王莺心存愧疚。

毕竟是女孩家,也不好在客房久住,就将闲置的松院收拾出来,打算做王莺的住处。刚好魏黑夫妇不在,七娘单独留在前院也不合适,就让她在松院陪王莺同住。

安排妥当,又挑了两个老成的嬷嬷照看,又指了两个小丫鬟在那边侍候,初瑜才回到梧桐苑。

见丈夫凝神苦思,初瑜以为他还在为追凶之事苦恼,轻声劝道:“额驸不要着急,不是已经有些线索了么,总会查出些眉目的。”

“线索?是啊,总会有蛛丝马迹的。”曹颙点了点头,说道……

*

次日,紫禁城,内务府本衙。

自早上起,天就有些放阴,到了下午,北风呼啸,卷着鹅毛大雪,吹得窗棂“拍拍”作响。

换做平素,同僚们少不得说声“瑞雪兆丰年”什么的,而后惦记着“扫雪煮茶”,风雅一把。

这种冷得邪乎的天气,大家骂娘还来不及,谁还有那个闲心思?

伊都立紧了紧官服,看着小满手中捧着的皮毛大氅,带着几分羡慕问道:“这是你们大*奶使人送来的?”

小满笑着点点头,道:“嗯,下雨下雪,我们奶奶都会使人过来。在我们奶奶眼中,我们爷可是金贵着,吹着淋着可不行。”

曹颙坐在书案后,正看公文,听了小满的话,有些不好意思,扫了他一眼,道:“啰嗦。”

小满闻言,吐了吐舌头,忙将手中的大氅放好,唤人往炭盆里添炭去了。

伊都立守着炭盆,伸出手去,烤了烤,重重地叹了口气。

曹颙见状,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身上冷,心里更冷。”伊都立低头望了望身上的官服,道:“大人只有一妻,知冷知热;下官有妻妾数人,却是连个嘘寒问暖的都没有。里面的皮毛衣裳,虽是新衣,不过是应过场面,对付事罢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伊都立家妻妾相争之事,曹颙这边是晓得的,实是无法同情他。

有得必有失,这世上哪有两全事。

“大人着相了,贤妻美妾,羡慕大人的也大有人在。”曹颙笑笑道。

伊都立本是乐天的性子,听曹颙这么一提,挑了挑眉道:“岂止是美妾,我还没同大人说吧,杨氏这阵子发了一笔小财。”

原来杨瑞雪听说雅尔江阿在宗室内筹集金子之事后,便察觉其中商机,使管事回到京城,将这些年积下的白银数万两,全部兑了成金子。同时,她还劝了伊都立拿出了五万两白银,也换成了金子。

待到入冬以来,城里办喜事的人家增多,各个府邸需要用金子的地方也多了起来。

不说杨瑞雪手中赚了一大笔,就是伊都立那五万两白银,换成五千两金子,转手又换成银子,就剩下一万两的利。

伊都立身上的爵位、世职、差事俸禄,加起来也不过千把两银子。

杨瑞雪用了不到三个月的功夫,就帮伊都立赚了十年俸禄,自是越发讨得伊都立欢心。加上她性子温柔,手上又大方,舍得花钱,在府中也笼络了一些人手。

这事办得漂亮,若是伊都立出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是亲戚,不好谈钱。杨瑞雪却是开银楼的,攒些金子兑些金子,都说得过去。

看来郑虎不用为这个妹子操心,端得是如鱼得水。

伊都立炫耀一番,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岔开话道:“还是宫里的公公们机灵,怎么就晓得这两日有大雪了,这两日每天都多了好几车炭。”

这宫里的一切用度,水、炭、木材等都有定例,什么时候送什何物。

“这两日炭车多了?”曹颙思量了一回,问道。

伊都立点了点头,道:“是啊,如今是三九,天寒地冻的,想来宫里用炭就费了些。”

不是曹颙疑心,而是他心中影影绰绰地猜到些什么。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换做是官员贪财,还情有可原;要是上头那位,心里多少当有些忌讳。

伊都立又扯了几句闲篇,喝了半盏茶,望了望曹颙案牍上还有没处理完的公文,就起身道:“大人先忙,下官先不耽搁大人了。眼见天黑,别耽搁大人落衙……”

正是月初,曹颙也有几件要紧公文,是今儿就需要批复的。因此,曹颙便没有留伊都立,起身将他送出门去。

曹颙尚未转身,就小满在院子门口探头探脑的。

曹颙见状,不由皱眉,冲他招招手,道:“大雪天的,在外头站着做什么?”

小满见东西屋都关着门,笔贴式、书吏都在屋子里避雪,才快走两步到廊下,低声对曹颙道:“爷,御茶房的荣公公有事求见,在外头角落里候着……”

这个荣公公是魏珠的同乡,是御茶房的执事太监之一。平素伶俐得紧,因魏珠的关系,同曹颙也算是熟人。

曹颙是内务府总管,内侍过来禀事什么的,也是常有的,何须这般鬼祟?

曹颙心中疑惑,看了看左右厢房,低声吩咐小满道:“就说我这里有客,他找我何事,让他交代给你转达。”

小满应了一声,出去找荣公公。曹颙回到屋子,隐隐地有些不安。

少一时,就见小满满脸疑惑地进来。

“可说了,何事?”曹颙问道。

小满从袖子里露出两个荷包来,送到曹颙面前,道:“大爷,小的瞧着他有些不对头,眼泪抹慌的。他说求爷看在魏总管的面子上,帮他个小忙,那就是将他攒下这点银子,送到他河间老家。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只说实是求不到人了,求到爷身上。这辈子无以为报,下辈子再报答爷的恩情。”

这全是决绝之词,曹颙虽不晓得到底是唱得哪一出戏,也能察觉出其中不对头。

他从小满手中接过荷包,打开来,将其中的金银倒出,将荷包扔到炭盆里。

虽说这荷包没什么花色,但是宫里用的布匹针线还是同外头不一样。

碎银有七、八十两,金子有十来两,还好没有带什么印鉴。

小满见曹颙这般行事,也带了几分担心,讪讪道:“大爷……”

曹颙指了指那些金银,对小满道:“包起来收好,这件事不要对人提及……”

突然之间,似乎多了许多了不得的秘密,曹颙抚了抚额头。

难道艰难至此,皇帝开始做贼了么?盗掘前朝皇陵,这是天大的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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