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大棚,帖喜字。龙凤围桌红官座儿……”恒生带着几个亲戚家的小子,正拍手哼着童谣。

天佑已经过来,冲他招了招手,道:“二弟快来,要去接五婶了……”

恒生闻言,笑嘻嘻地过来,跟着哥哥身后。

他们两个都穿戴一新,宝蓝色的袍子,鹿皮靴子,头上带着绒面小帽,前面缀着鸽子蛋大小的红玛瑙,看着甚是喜气。

来寻他们两个的婆子嘴里已经叫着“小祖宗”,领着他们两个进了内院。

今日是曹頫迎娶的正日子,按照曹颂、曹硕兄弟成亲时的例,东、西两府都设宴。东府这边请堂客,西府那边是官客。

曹寅父子带着曹硕、曹頫兄.弟在西府迎宾,李氏婆媳过来到东府陪客。

兆佳氏屋里,满目绫罗,都是曹家.姻亲故旧家的女眷,还有兆佳氏娘家的女眷。年轻些的奶奶姑娘,都被迎到静惠屋子里,这边留着吃茶说话的,都是有些辈分的。

见恒生与天佑兄弟两个进来,.往怀里搂的,拉着看面皮的,端得是亲热无比。嘴里有的叫着“侄孙儿”,有的叫着“乖乖曾孙儿”。

天佑与恒生两个,就按照李氏的吩咐,挨着个的磕.头。一圈下来,托盘里的收得见面礼就堆成了小山。

兆佳氏心情大好,在她心里,小儿子娶媳妇,就算完.成一件大事。往后就等着养老享清福了,至于庶子婚事,那个毕竟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不过是走个场面。

她待两个侄孙儿也多了慈爱,拉了天佑的手,仔.细叮嘱道:“待会拿了这盖头红包袱,千万别换手。要么一直左手拿着,要么一直右手,天佑可记得了?”

天佑听了,回道:“.都记得了,母亲与姑姑早间都告诉了。”

兆佳氏满意地抿了抿嘴,又转向恒生,问道:“恒生啊,那个金银水壶你提了没有?能不能提得动?”

“能提动,装了水的,也能提动。”恒生使劲点头,朗声回道……

*

曹家,西府。

虽说今天是正日子,但是喜棚已搭了好几日,曹颙直觉得自己腿也站直了,脸也笑僵了。

好不容易,到了发轿的时候,总算能清静会儿,他就忙里偷闲,寻了间空屋子,使人上了一壶茶,坐下歇脚。

前来道贺亲朋故旧不少,大多数都愿意围着曹颙应酬,嗡嗡嗡嗡的,吵得他脑门生疼。曹寅既已致仕,曹家以后的当家人,就是曹颙了。

所谓亲戚往来,不就是攀个人情,往后求着或者用着的时候能说几句话。却是苦了曹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得四处陪着笑。

这一清静下来,想起前几日父子之间的对答,曹颙有些恍然。

看来,“封阁拜相”是父亲执念。是啊,这个时候的读书人,谁不是想着“封阁拜相”?

只是那句老话怎么说的?非进士不得进翰林,非翰林不得进内阁。

从仕途上来说,自己不是正牌子出身,是恩荫。父亲怎么就信誓旦旦地以为能“望子成龙”?

曹颙抚着额头,正养神,就听“吱呀”一声,门推开来。

曹颙抬头望去,却是神色有些恍惚的曹颂。瞧他满脸疲惫,想来也是被这这日操办喜事累坏了,像是来寻清静的。

见曹颙在这里,他讪笑两声,抓了抓后脑勺,随口道:“哥哥在这儿啊!”

曹颙指了指身边座位,唤曹颂坐了,倒了一盏茶,推到他跟前。曹颂谢过兄长,才端起茶来,一口饮了。

除了疲惫,他神色有些异样,瞅着像是有什么心事。

“怎么了?”曹颙提起茶壶,一边给他又倒了一盏,一边问道。

曹颂犹豫了一下,低头回道:“哥,我想起老三了……前年也是差不多的时候,弟弟同小三先后成亲……”

提及曹硕,曹颙的思绪却回到多年前,还在**怀里牙牙学语的婴孩。

这十多年的功夫,好像就是一转眼。虎头虎脑的曹颂长大了,虽说脑子还不算好使,但是胜在心地善良,是个本份懂事的孩子。襁褓中牙牙学语的曹硕没了,曹项出仕了,最小的曹頫都娶亲生子。

曹颙叹了口气,道:“逝者已矣,生者还得活着,看开些吧。”

曹颂抬起头来,看着曹颙道:“哥,有件事,弟弟想同哥哥商量商量……要是哥哥觉得成,弟弟赶明儿再请示大伯……”

见他颇为认真,曹颙点点头,道:“说吧,是公事儿,还是家里的事儿?”

“哥,我想将天护过继到名下……”曹颂说道:“天护已经一生日多了,到了会认人、学说话的年纪。未落地就失了父母,添香姨娘也不过是个弱女子,病怏怏的不说,如今又在外头住着。丁点儿大的孩子,身边只有**、丫头照看……”

这个时候按照律法,分家是讲究诸子均分,不过嫡庶有别,其中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曹颂的本意虽好,但是眼下他还没有长子,要是处理不妥当,往后也容易生事端。

“弟妹怎么说?”曹颙思量了一遭,问道。

“静惠是赞同的,说这个主意正好。我们是二房长兄长嫂,代替三弟照看天护也理所应当,只是弄潮太小,离不开她。她又要管家,怕有照看不周的地方,说让玉蜻照看最好。玉蜻是弟弟身边的老人,性子温柔心肠好,是个妥当的。”曹颂回道。

曹颙闻言一怔,不晓得静惠是有心,还是无意。

由玉蜻照看,往后她生了嫡子,排行为二也不损尊贵。即是在丈夫面前卖好,又给自己留了三分余地。

不管怎能说,静惠所说,却是不留后患的妥当法子。

曹颙点点头,道:“既是弟妹也愿意,那抚养就抚养吧,侄儿也是儿。过继不过继的,不过是个过场,还是听听亲长们的意见为好。我也是天护的伯伯,待他大些,我会为他置办一份产业,总会叫三弟在地下心安才是……”

这迎娶的章程,都是可循的,就不一一细表。

且说洞房花烛,被同窗与表兄弟们灌得醉醺醺的曹頫被喜婆送进洞房。

虽说董素芯之前在曹家西府住过,曹頫去给李氏请安时,也远远的见过。但毕竟是大家公子,晓得些分寸,没有往人家姑娘脸上盯的道理。

如今挑了盖头,看着低眉顺眼的新娘子,曹頫不由有些窃喜。

这新妇身上的温婉柔顺,影影绰绰的,有几分初瑜与静惠的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