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仓库,拍卖会场。“甲申”包间。

十三阿哥端着茶盏,饮了一口,对曹颙道:“你才从内务府出来三年,就没人认得你,这般滋味如何?”

曹颙陪坐在下首,道:“内务府笔帖式多,更换的又勤。就是臣在内务府当差时,也就认识本堂那些。”

十三阿哥看似在感叹曹颙,实际上是感叹自己。堂堂一个皇子阿哥,沉寂十来年,难得出来一次,也没有几个人记得。

十三阿哥牢骚一句,自己也觉得没滋味,岔开话不提。

曹颙看着手中的单子,并没有户部那价值几十万两银子的绢帛。之前,他没想参合这个,就没有仔细打听,看来十六阿哥是另有安排。

今儿,他是被十三阿哥临拉叫来的。

十三阿哥大病初愈,气喘吁吁地过来,除了是想要看热闹。还想帮衬下王鲁生。

没错,正是山东日照王家家主王七爷。

王鲁生刚好昨日进京,原本到曹家拜会的,但是曹颙刚好不在家,两下里就没碰到。随后,他就往十三阿哥府请安。

因内务府南洋商道之事,十三阿哥府也算是他的半个靠山。

刚好郑沃雪来这边,向十三福晋报账。晓得外子的族叔来来,就到前头请安。

十三阿哥提及银行拍卖之事,他这边也是有请帖的,但是没有人上门来求,十三阿哥原也没打算去。

看到王鲁生,十三阿哥才改了主意,不说别的,就是户部压在银行的绢帛,也只有像王鲁生这样的商贾大户才能吃得下。又有南洋商道这一条,不愁销路。

要是解决了绢帛问题,也算是帮十六阿哥一把。

王鲁生自然无话,他这次进京,就是想要做些人情往来,好在南洋商道权限期满后继续挂名内务府经商。

绢帛锦缎这些,卖到南洋东洋,利润都很丰厚。更不要说,这银行是内务府名下的产业。

于是,十三阿哥次日就直接带上王鲁生逮了曹颙,一起过会场这边。因不耐烦见旁人,故意压着时间。过了巳初(上午九点),等众人都见了包厢后,他们几个才姗姗来迟。

外头唱标,已经唱了好一会。这标的卖价从几百,已经到上万两银子。

若是房宅田产这些,不算什么,换做是古董珍玩这些,连王鲁生这个山东首富也跟着乍舌,叹道:“到底是皇亲国戚,用一万多两银子买个小玩意儿,也只有京里才有人舍得。”

“典房质地的多,用这些古董珍玩做质押的也多。这才一万多两,后边还有底价两万、三万的……”曹颙拿起一张纸,对王鲁生道。

王鲁生虽是地方豪富,但是看着半点不显,没有像那些暴发户似的,满手的金镏子,镶嵌个金牙什么的。

进京之前,他在广州待了半年,面色微黑,加上穿得朴实。看着就像山间的农夫。

十三阿哥抬头看了他一眼,在看看穿着细步衣服的曹颙,商人不像商人,伯爷不像伯爷,倒是求个自在。

一时间,他倒是想开许多。

都被皇父晾了十多年了,怎么还沉不住气?何必在乎旁人怎么看,还是要自己心里舒坦才好。

会场上,唱标的笔帖式因高声半晌的缘故,嗓子已经有些沙哑,停顿了一下,又有个大嗓门的比帖式接上。

“燕王鼎?这个东西还拍?”十三阿哥听了,有些意外,不解地望向曹颙。

曹颙稍加思索,道:“十六阿哥向来行事谨慎,既然他认为能拍的,许是请示了上意,许是非国器。”

曹颙不爱古董,但是居于权贵之家,多少也晓得些。

毕竟是王权统治时代,皇家对于玺、鼎这些有皇权寓意的东西都很敏感。有什么好稀罕的,鼎是做过礼器,可是做过餐具。

如今世面上流通的古董,多是各地的盗墓贼手中流出来的,曹颙更是兴不起趣味来。

要是宗室人家,当晓得这个规矩,就算偶尔得了鼎器,也多是往宫里献的多。

一万八买一只燕王鼎,这般手笔的。宗室里没有几个,其他权贵之人,就有点不好猜了。

这边屋子倒是安静,也不见有人招呼笔帖式递帖子。

按照规矩,要是看到自己的中标数,就能交帖子给笔帖式安排交银子。

另外一间包间内,已经有人捧着请帖,跟着笔帖式出去办手续。

少一时,那人就捧了红缎子面绒盒进来,恭恭敬敬地摆在桌子上。

面对帘子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宝蓝色老者,容长脸,面容有些消瘦。他左手坐着个青年人,二十五、六的年纪,留着短须,看着甚是稳重;他右手,坐着是个少年,十五、六岁,长眉细眼,看着文雅不失英气。

“玛法,这就是燕王鼎了?”看到红盒子,那少年带着几分好奇,问道。

那老者不是旁人。正是前几日才从畅春园回宫的康熙。听十六阿哥前几日禀告银行拍卖之事,有了兴致,带着两个孙儿过来溜达。因微服出来,这称呼中就去了“皇”字,只做寻常旗人人家称呼。

坐在他左手的,就是皇长孙弘皙;右手的,是十四阿哥嫡子弘明。这两个孙儿,是皇孙中的得意之人。

听了孙儿发问,康熙点了点,命边上侍立的魏珠打开盒子。

巴掌大小的鼎,墨玉所制。雕工古朴,周身刻着鼎文。

康熙拿起鼎,一边看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两个孙儿。

弘皙看似恭谨,但是看到得这鼎时,眼神还是有些波动;弘明则稍显木讷,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支愣着耳朵听外头的唱标。

“这是今儿淘换到的第一个好物件,你们兄弟两个谁要?”康熙摩挲着燕王鼎,对两个孙儿问道。

弘明听了,望向弘皙,兄弟两个皆起身。

就听弘皙回道:“阿玛慈爱之心,孙儿们尽知。既是玛法看上的心爱之物,孙儿们怎敢夺玛法所爱?”

康熙望着他,看不出喜怒,转头望向弘明,弘明躬身回道:“玛法,这个东西贵重,孙儿们怎么受得起?要是玛法要赏孙儿,孙儿宁愿直接求银子,多买些獾油,送到西北去,省得阿玛遭罪。”

听提到十四阿哥,康熙摆摆手,叫两人坐下,道:“难为有这份心,你们都是好孩子。”

弘皙面上没什么,袖子里的拳头已经攥得死死的。有心的怕是弘明,才十五岁,就晓得在皇玛法跟前卖乖,更因十四阿哥领兵的缘故,早已取代弘皙的位置,隐隐成为皇孙中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