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尔喀嗣王所送?”十六阿哥听曹颙所讲。不禁瞪大了眼睛:“这样说来,咱们小恒生就是未来的扎萨克图汗王?这是好事啊,孚若怎么还愁眉苦脸。”

“格埒克延丕勒有嫡子,是显亲王府的外孙,这承爵之事,提之还为时尚早。”曹颙道:“再说扎萨克图在外蒙古,距离又委实远了些。还是等恒生长大后,看看再说。”

十六阿哥的眼睛闪亮,道:“有嫡子又如何,这世子册封,还是要经过朝廷,总不会让恒生这小家伙吃亏。”

曹颙见十六阿哥兴致勃勃,打量他两眼,总觉得他有些热心过头。

如今,老汗王在世,格埒克延丕勒袭爵都不知道多少年后,提恒生的世子位是不是有些早。

十六阿哥已经摸着下巴,问道:“恒生比天佑小,是五十二年,还是五十三年生人来着?”

“五十二年八月十四。”因是曹颙亲自从小王妃肚子里刨出来的,所以他记得非常深刻。

十六阿哥听了。面上欢喜更盛,点头道:“比我家大格格大四个月,刚刚好。”

曹颙听了,不禁莞尔:“十六爷,大格格才几岁,您就惦记找姑爷?”

十六阿哥哼哼两声道:“转念就九岁了,就是再宝贝,还能留几年?也就是现下,不流行童婚了,搁在国朝初年,十来岁出阁的姑娘还少了?”

曹颙听了,想到妞妞与天慧,不由讶然。

十六阿哥横了他一眼,道:“叫我看,天佑与恒生这两个小家伙都不错,若不是差着辈分,将我家大格格给天佑更好。不过,恒生这小家伙也不错,心眼敦实,没那么多弯弯道道的。”说到最后,他已经带了几分正经。

曹颙听了,没有同十六阿哥做什么口头约定。

十六阿哥的一厢情愿,只适应于恒生成年后回喀尔喀承王爵后;若是恒生没有承爵,以伯爵府养子的身份,娶个官宦人家的女儿不是难事,要是想要取皇子嫡女,则是不匹配了。

“还有十来年的功夫。十六爷忒心急。等他们长大后,再看吧。真能得十六爷青眼,也是恒生的福气。”曹颙说道。

十六阿哥露出些许感伤,叹了口气,道:“不是**心早,只是想让福晋有些盼头。今年选秀之年,除了给宗室拴婚,还往蒙古指了不少宗室格格。福晋每次听人提及,都要哭上一鼻子,就是不放心我家大格格。这抚蒙古的格格,开国至今,有百十来个了,且不说骨肉分离,不得相见之苦,有几个能长寿的?要是小恒生,是养在你身边的孩子,这人品心底都差不了,福晋也能放心些。”

想着早年嬉笑肆意、诸事随心的十六阿哥,在看眼前的“二十四孝”老爹,真是恍如隔世。

“虽说孩子前途重要,但是说句实在话。我真舍不得恒生回喀尔喀。”曹颙沉默半晌,道:“可是又不知留他在京城对不对,这孩子心眼太实秤。离我太远,我不放心;留在京城,怕就失了王爵显位。”

十六阿哥不是外人,曹颙也就没瞒他。

若是为了曹家百年计,恒生就应该送回外蒙古承爵,这样在一南一北都留了退路;可是曹颙到底不是铁石心肠,不会算计到这个自己亲手抚养大的孩子身上。

见曹颙如此,十六阿哥反而劝他:“还有什么犹豫的?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就算恒生不想袭,你这做老子的也得给他争。蒙古王公,在京城开府的不乏其人,就算袭了王爵,也不是没有机会留京。”

说到最后,他倒是主意笃定。

只是眼下孩子们小,旗人也没有定娃娃亲的规矩。不过,可以先告诉福晋,让她心里跟着欢喜欢喜……

*

过了腊月十五,钦天监就占出封印的日子,是腊月二十二,小年前一日。

曹颙的公事越发繁忙,四阿哥也像是少了几分避讳,在衙门中也时常传曹颙过去。

他给曹颙看的一份文书,是各省的田亩数与税银数。

从资料上看,三藩之乱后,各地人口激增,新垦荒的田亩也比八旗进关时多了将近一倍,但赋银增加有限。最大的根本是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土地多集中的官僚地主手中,这些人利用身边之便,少缴或免剿税赋。

曹颙拿不住四阿哥的用意,不知道他是不是拿定主意认准“贪丁入亩”。

这个是德政,四阿哥登基后能使得,曹颙费劲脑子想雍正朝三大模范总督的下场,只知道李卫不长寿,鄂尔泰活到乾隆朝,与张廷玉有“党争”,还有个天文镜还是尹继善,好像还算善终。

曹颙打定主意,要身在其位谋其政,这差事要当的,但是绝对不能出头。

自古权臣,除了篡位的,罕有下场好的。

这些日子,户部最忙的,不是几位堂官,而是李卫这个司库郎中。

这入库、出库,多集中在年末,使得人恨不得一天十二个小时看着,否则出了纰漏,就不是摘了顶戴的事儿。

还好。如今人人都知道他是四阿哥的门人,没有人敢惹他,日子倒是过得顺风顺水。

只是到底身份所限,面上没人说他什么,背后里却要吐上两口吐沫,骂一声“狗奴才”。

十四阿哥得晓此事,本想借题发挥,但是将李卫的背景查过后,也就撂在一边。

李卫不过出身乡绅,五品郎中,实没什么分量。外头说他是雍亲王府门人。也没见他入旗,不过是往雍亲王府走动两遭,纳了四福晋身边的丫鬟为妾。

这样攀附权势之人,哪个皇子府不是一抓一把,李卫实是不打眼。

曹颙每次见到李卫,都觉得心惊。

当年那个没心没肺的土财主,如今已经有些能臣的模样,对待衙门里的排挤荣辱不惊,压根不理会那些鄙视与小瞧,官威初显,颇有脱胎换骨之感。

他仍是仗义脾气,说话嬉笑怒骂,不同那些书呆子,但是行事越发老辣。

就算这几年被打上“雍亲王府奴才”的标记,却是换得下辈子青云直上。这个不知算李卫的福气,还是李卫的磨难。

若是没有四阿哥的慧眼识人,就没有呕血勤勉,不会有能臣李卫,也不会损了寿元。

不知为何,曹颙总将四阿哥、十三阿哥、李卫这几个人联系到一起。

这几个,可都是出了名的能干,又都是短寿之人。

乾隆朝对曹颙来说,太过遥远,又太过陌生。要是雍正朝能多个十年二十年,且不说中国会是什么模样,就是曹府也能少些波动。

想到这些,曹颙真是顿足不已。

百无一用是书生,要是他有妙手回春之术,让这几位长寿些,那曹府三十年之内就稳当了。

他虽心里懊恼自己的无能,但是也不愿束手待毙,专程使人包了一包好参,带给李卫补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