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颙思量一番,道:“应不碍事,岳公是两次平叛功臣,实打实的军功,大节不亏。朝廷总会留几分体面。”

永庆闻言,沉默半晌,方道:“孚若,若是皇上真因十四爷厌弃完颜家,我留着京城,还不若去西北。等过了这几年,十四爷的影响渐消,我再回京也不迟。”

曹颙听了,叹了口气,道:“要是不想嫂夫人与胜二哥跟着担心,还是早做打算的好……皇上那边。怕是记得你……功臣单子上,你的名字,皇上御笔勾去。你早点与西北脱干系,也少一分风险。要是觉得京里闷,过两年再谋外任……”

见曹颙苦口婆心相劝,永庆将心中那份侥幸抛到脑后,点头道:“既是如此,就听孚若的……”

曹颙见他听劝,心中松了口气,关于十四福晋薨逝之事,又告诫两句。无非是让他先不要外传,等到侍郎府发了讣告再致哀,省得节外生枝……

*

转眼,进了十月。

烧灶,换棉衣,衙门里的差事也繁多起来。

今年在山东与河南全境推行苞谷,加上年景尚可,使得地方上有积粮。除了官仓得到一定填补外,地方乡绅手中也有不少余粮。

因此,河南巡抚石文焯、山东巡抚陈世倌借着进京陛见这当口,就提出积贮备荒事,既除了官仓,另在地方建社仓。

这社仓,由地方乡绅捐粮,等到荒年,百姓可从此处贷粮。

至于捐乡绅捐的多的,可以给顶戴。

因此事,干系到户部与吏部,皇上就下旨,命两位巡抚与两部合议,商定个章程出来。

虽说两位巡抚有爱民之心,可要是处置不当,容易生弊端。

何处收储,如何禁止苛派,何人司出纳,何时放贷收纳,一条条地议下来。

要说这些章程。并不难制定,皇上要是将差事指给哪个衙门或是哪个人,怕是半天功夫就整理出来。

可这跨了衙门,出面的是两个地方大员,还有户部与吏部两位侍郎,这效率反而大大降低。因为他们晓得,这社仓之事,已经不是一省一地之事。

既牵扯进来,要是不经心,日后出了纰漏,他们也要担干系。

足足议了两天,才酌议出六条来,其中四条防人祸,防的最多的就是州县官府。

防官府以社仓之名,苛派滋扰百姓;防官家选人不当,出纳不清;防官家许用民间小斗,损民肥私;防州县官干预出纳。

这社仓六条递到御前,雍正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倒不是觉得这几人不用心,而是从这一条条中看出来,地方官仓已经废了。

他继位前,执掌户部十数年,自是晓得官仓弊端,只是没想到情况会坏成这个样子,连巡抚大员都不敢去碰此事,另辟蹊径解决积贮备荒事。

“早该想到会这样。六十一年,奉皇阿玛旨意,去彻查通州京仓,查出来一堆蛀虫。京仓尚且如此,更不要地方官仓。这两年事多,竟是忘了此事,这回不能再放任那些硕鼠。十三弟,朕想要彻查天下粮仓,十三弟有什么好的人选举荐?”他撂下折子,对十三阿哥说道。

十三阿哥闻言,不由心中苦笑。

这地方官仓是个火药桶,牵扯到方方面面,岂是一般官员能担待的?像石文焯、陈世倌那样的一省父母都要避开此事,可见这其中的水有多深。

这个时候举荐人接差事,不是坑人么?

“皇上,官仓牵扯事多,还是臣弟接受此事吧!”十三阿哥俯身道。

雍正沉吟片刻,道:“要查官仓,总要出京,十三弟是朕的左膀右臂,朕是离不了的,十三弟可统领此事,再寻一人给十三弟打下手。”

十三阿哥闻言,心中在揣测皇上看中的倒霉蛋是哪个,口中已是应道:“皇上说的正是,是臣弟疏忽了。”

想到令人头痛的官仓,雍正对这份社仓六条的帖子,也失了兴致。

要是地方蛀虫不清理,就算建起社仓,也不过是第二处官仓,等着那些官老鼠来分食。

他坐在书案后,拿起毛笔,做了朱批:社仓之事,于山东、河南先行数州县行,等二、三年后,著有成效,再广行其法。

这个结果,并不出乎曹颙意外。

通过这两日合议,他同石、陈两位巡抚倒是熟了不少。前者出身满洲勋贵,后者是礼部尚书之子,两人都是科举晋身。

说起来,两人与曹颙都有旧。

石文焯是已故废太子妃石氏叔父,他有位兄长曾任户部侍郎,刚好是曹颙当年任户部郎中时的上司。

这陈世倌,这就是海宁陈家的那位陈阁老,如今正值盛年,原本丁忧,年初方起复。他父亲陈诜致仕前任礼部尚书,是曹寅任侍郎时的上司。

这次进京陛见的督抚中,有不少要调转的,但是并不包括这两位。有此可见,这两位前程大好。

为了官场上多份人脉,曹颙与之相交时,也热络几分。

他与二人交结,并非图眼前,不过是放个长线。

不想,没几日,圣旨下,众人关系就有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