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像被一桶冰水浇在头上,惊得面色雪白,若非其华扶住,她险些又要晕倒。她怔然良久,膝头一软,竟要向顾宣跪下。顾宣吓得赶紧扶住她,道:“大嫂莫急,我一定会救云臻出来,只是现在人证凿凿,实在有点困难,您给我点时间,容我想一想万全的法子。”

其华抬头看向顾宣,他的语气此刻是焦虑万分的,但那双眸子仍是一如既往的幽深平静,许是感觉到了其华的注视,说话间他瞥了她一眼,黑眸中冷冽之气一闪即逝。

那夜在水榭二楼偷ting到的话忽地浮现耳际,丝丝寒意自其华肌肤袭上来,心不停地往下沉。

原来如此,好毒辣的yin谋!用贪贿罪名构陷云臻入狱,真正的目的,只怕是想引出顾显留下的那个人和那笔钱吧?

这个人,如果真是顾显留下来暗中辅助云臻的,那么一定是他身边很亲近的人……不行,绝不能让他轻举妄动!他不被引出来,云臻才能安然无恙……

她胸口本似有一团烂棉絮堵着般难受,这刻忽然清醒过来,盯了顾宣一眼,扶着顾夫人慢慢走向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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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顾府已乱成了一团,表小姐们守在二门处等消息,见其华扶着顾夫人走回来,七嘴八舌地问道:“怎么了?究竟出什么事了?”

其华将顾夫人交到素梅手中,转过身来,喝道:“管家!”

管家浑身是汗地跑进来,道:“五夫人,有何吩咐?”

其华冷笑一声,道:“把大门给我关紧了,所有人都叫到内堂来!一个都不许拉掉!一个都不许出去!谁若是有异动,就给我捆了!”

管家不禁愣住,表小姐们也都投来疑惑的目光。此时其华站在廊下,一袭素淡的青衣,风将她的裙袂吹得飒飒舞动。她凝眉而立,仿佛激流中的岩石,自有一股岿然不动、慨然如山的气度。

管家这段时间虽见其华学着管事,但她万事都是淡淡的态度,且都要请示过顾夫人后才做决定,不禁在心中颇有几分瞧不起这位相府的大小姐。此时见她面寒如水,沉静发令,这才觉出几分畏惧和不安来,慌忙传令下去。表小姐们看着其华的目光,则都透出几分钦佩和羡慕。

众人却是不知,其华从未经历过这种事,这番作态已是撑足了全部的勇气,双手也在隐隐颤抖。她竭力回想当初在相府中看到三夫人治家时的凌厉气魄,不停地在心中告诫自己要冷静,努力不露出一分胆怯来。

顾夫人也被惊得抬眸看来,颤声道:“之华,你这是……”

其华上前扶住她,轻声道:“大嫂,先前云臻被押走时,说了句什么话?您还记得吗?卷宗说银票他当时是收下了,但他说想还给人家的,只是后来找不到了,那这银票究竟是在哪里不见的呢?”

顾夫人得她一言提醒,顿时一个激凌,颤声喝道:“来人!把大门二门全给我封了,一个都不许走出去!我今天定要审得清清楚楚,查出顾府的内jin来!”

她像突然间恢复了全部的力气,在素梅搬来的椅中端然坐下,看着满堂仆妇,冷冷一笑,“我知道,你们素日里称我是泥菩萨,可就算是泥菩萨,也总有几分泥ing子!敢出卖主子,到时你们便知我是泥菩萨,还是阎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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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宣换了天青色长袍,伏在案上,目光专注地落在一幅舆图上。看了许久,他笑了笑,直起身来,道:“差不多了,叫阿九再往回收一收,现在还不能逼得太紧。”

叶元成方点了点头,顾十一匆匆进来,脸上神情十分古怪。

“怎么了?”顾宣问道。

顾十一自己先笑了一下,道:“侯爷,您这位夫人,可真厉害。”

“哦?”

顾十一细述了内堂发生的事情,笑道:“她一句话,便让当了几年泥菩萨的大夫人发了威。现在大门紧闭,说是要查内jin。不但跟着小侯爷的人都被关了起来,表小姐们也暂时不许回去,连帐房的先生们都不能幸免,这会正传叶先生去,估计也得关起来。她和大夫人决定了,一日不查清那一万两银票的去向,便一日不放这些人出来。”

顾宣与叶元成互望一眼,都自对方眼中看到几分惊讶之意。顾宣笑道:“我去看看。”

顾十一忙道:“侯爷,大夫人正在火头上,我有几年没见她这么发火了。眼下正叫人传叶先生,叶先生还是去一下为好。”

叶元成挪动肥胖的身躯,自“吱呀”作响的竹椅中站起来,道:“那我就趁这机会休息几天。定昭,你寻个时机,去找苏理廷说话吧。他这个女儿,倒与他一样的厉害,咱们以后可得多长几个心眼了。”说罢蹒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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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院一番清查,关了数十人,直到子时诸事方毕。其华守着顾夫人,服侍她服了安神的药,见她睡去,又安抚了一番受了惊的表小姐们,这才回到赏梅阁。

顾宣正斜躺在外间的竹榻,见她进来,目光冷冷地盯着自己,便卷了书,道:“怎么了?担心云臻?”

其华只是盯着他冷笑。顾宣放下书,认真道:“我那日便提醒过他,不要卷入柳郑二党的争斗,你也亲耳听见了的。唉,他也太不小心了,这事现在非常棘手。”

其华没有理他,走进里间,坐在铜镜前取钗环。顾宣跟着走了进来,斜靠着妆台,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她一会,笑道:“怎么?心疼了?你求我,对我好一点,我便去救他。”

其华自顾自取了钗环,也没赶他出去,对着铜镜笑了笑,道:“我才不求你,我知道你肯定会救他。”

“哦?”顾宣意味深长的目光凝在她的脸上,淡淡笑道:“是吗?”

其华转头直视着他,也淡淡笑道:“不是吗?”对视良久,见顾宣唇边的笑意渐渐支持不住,她方闲闲道:“他是你唯一的侄子,你不救他,谁会救他呢?”

顾宣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大笑道:“夫人有命,相公我焉敢不从?”他悠悠然走到外间,躺回榻上,继续握着书看,嘴角犹自带着笑,只眸中光芒一闪,看不出是喜是怒。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