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在心底深处蛰伏着的心病都一一被翻搅了出来。

他梦见小时候白净乖巧的邬南整日抱着经卷,坐在云浮宫的门槛上,小小一团,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半懂不懂的东西;会在他回到云浮宫的时候,抬起头乖乖地叫一声“师父”。

那是他最听话最懂事的弟子,就像云浮宫边成片的青竹,总是温和有礼,带着股天生的谦恭。

而邬南身边总跟着一个小丫头,从小就爱哭,哪怕被抢了口吃的,也像是碰到世间最令人伤心的事情似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转眼间,就又屁颠屁颠地跟在了师兄后头。

那是他最小最娇惯的徒弟,从没吃过什么苦头,就像人间四月满枝的桃花。

可在梦里,他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小小的身影笑嘻嘻地冲他喊了声“师父”,而后便被迅速拉长了身影,在一片金光和血色的交织中,变成了一具老皱的尸体和一个满眼通红杀气四溢的疯子。

巨大的令人揪心的对比被这样连接起来,让陷入梦靥的白柯怎么也挣脱不出来。

这样的场景一遍一遍地回放,每多回放一遍,就会变得更狰狞可怖一些,到最后,那具尸体满是皱纹的脸,和疯子通红的眸子如同扭曲的妖鬼一般,绕着白柯一圈,将白柯围在其中,不论转向哪个方向,都无法避开。

而后在那些扭曲的场景中,又多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那声音冲白柯喊着“闷蛋”,却时远时近,而且极为模糊。

接着,余贤吐着血功力全散的场景也出现在了场景之中,老去的沈涵以及疯掉的邬南一起,一声声喊着白柯。

他们三人的声音交错着,时高时低,身影时明时暗,如同鬼魅一般。

白柯头痛欲裂,可又无法将这些场景从梦中清除出去,只难受得脖颈间的青筋都突了出来。

他摇了摇自己的头,好像这样就能将围绕在他四周的那些都摇散似的。可随着他的挣扎和摇晃,那些场景也只是变得更为扭曲,声音变得更像鬼魅而已,中间还夹杂着小时候的邬南软软的说话声,沈涵的哭声,余贤肆意的笑声……

白柯在梦靥中只觉得自己周身脉络都胀痛无比,像是又无数股气流如同无头苍蝇似的乱撞着,连喉头都是腥甜的,张嘴就能呕出一口血来。

可梦靥似乎根本不打算放过他……

先前的场景还未消散,又一个身影浮了出来——

那是长发披散着面色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君霄,他身上的黑袍松松的搭着,看起来似乎大病缠身一样,眼下的阴影很重,额间也有股萦绕不去的黑气。

但是他看着白柯的表情却是难过而温柔的,深不见底。

这样的君霄白柯真正切切地看到过,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君霄被困在冰魄上的那一魂。

当初刚见到的时候,他还并不知道其中的曲折,也不懂为什么会在冰魄上碰到和君霄一模一样的身影,现在记忆全部恢复了,再在梦靥中见到当时的君霄,还有他的目光,白柯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手猛地揪紧,再也没有放开。

他被心脏那股乍然的剧痛搅得忍不住弯下了腰,目光却依旧停在前方,迷离得有些空茫了。

邪气侵体,未散完全,之所以会害无数人走火入魔,就是因为会在这种时候放大人的情绪,让人分不清现实与幻境,干扰人的神思。

白柯刚开始还能不断告诫自己这是梦靥,倒后来便渐渐有些混乱了,现实和梦靥的区分变得越来越模糊,而被围困在扭曲的情境中的白柯,眼神也越来越茫然、空洞……

而随着体内邪气占了上风,扭曲场景又变了。

所有的事情都在朝最坏的方向发展,所有人都落得了最惨的结果。

沈涵干枯的尸体突然消散成了齑粉,消失不见,连一点念想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