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一堂瑜伽冥想课以后依然不能沉淀纷乱的思绪——这在兰翘的过往经验中是比较少见的,她是那种理性与感性各占一半的人,每当觉得感性要过理性部分的时候,就会去上一堂冥想课,以此调整方向。

今天下午,她已经悄悄做好了两手准备,把电脑里的客户资料和候选人资料拷贝存入了自己的私人硬盘里,对一个猎头来,最大的资源和财富莫过于手中的候选人资料,这是安身立命之本,就算到时happyhr真有了什么大变动,要跳去其他公司,这也是把自己卖个好价钱的最好筹码。

下班时,兰翘回头看了一眼熙攘嘈杂的办公室,每个人都如往常一般忙碌着,好像什么也没生,但她敢打赌,至少跟她平起平坐那几个位置的人都已经私下做了跟她同样的事情,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脸皮不够厚,道行不够高,竟然做不到心安理得,而是很有鄙视自己。

兰翘其实很想在高子谦那里探听一内幕消息,比如公司状况到底怎么样,老板又和丁兮协商得怎么样,高层如何决策她插不上嘴,也不敢插嘴,但是最起码她希望知道扬风的方向。她是公司里跟老板最久的员工之一,虽然猎头部不像销售部那样掌握公司生死命脉,但也举重若轻,再加上老板对她若有若无的关照,她知道在别人眼里自己是当之无愧的老板嫡系,张豆子老板如果被丁兮整垮下台,势必影响到她。左右不了大盘走向,最少可以根据可靠线报随时斩仓,不过高子谦的态度一开始已经摆得公私分明,兰翘知道就算自己肯豁出去不要面子,他也未必肯给这个面子。

想到这里,她恨恨地揪了一把灌木的叶子在手上揉拧着,一直把淡绿的嫩汁液染到指尖上才扔到一旁。

这天晚上的瑜伽课结束得比较早,高子谦坐在区的草坪上等她,看到她慢腾腾地低着头走过来,笑着叫了一声:“兰翘。”

兰翘明显在想心事,猛然听到他的声音竟然打了个激灵,看清楚他以后才微微一笑:“吓我一跳,坐这干吗呢?”

高子谦一撑手从草地上爬起来,走到她旁边揽住她的肩膀:“想给你一个sorpresa。”

“什么样的惊喜?不会想吓我吧?”兰翘狐疑地看了看他,又加了句:“想色诱?”

他穿着白色麻质衬衣,解开了两个原木的扣子,领带胡乱塞在裤兜里,早上出去得急,没有剃须,下颌有些泛青,性感得一塌糊涂。

高子谦不接茬,只是抿着嘴轻轻地笑,然后拉着她一直走到地下车库。

车库a区的车已经停满,B区还有几个稀稀落落的空位,走了一会,高子谦终于停下来,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电子车钥匙按了按,前面一台黑色的新车马上出滴一声响。

他兴高采烈地转身对兰翘道:“我以前觉得女孩开mini不错,但是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奥迪更配你,大方稳重,而且a4比a6巧,性能也挺好。”他把钥匙放到兰翘手中,眉梢眼角都是笑,还带着淡淡的宠爱:“去试车!”

兰翘怔了怔,过了半晌才问:“什么意思?”

高子谦揉了揉鼻子,有些腼腆:“本来我是准备把卖房子的钱拿去开店的,反正现在也用不上了……”

他有一句话放在心里因为觉得肉麻所以没有出来:我希望把一切你想要的东西都送给你!

兰翘看着街头靓车的神情,就像一个孩子看到了漂亮的铅笔盒,因为知道家里不会买给她,所以只好偷偷往猪扑满里攒钱,一个一个的钢蹦儿投下去,投多一个,离那个铅笔盒的距离就近一。她那种专注的样子让他觉得很可爱,又有些心疼,他舍不得她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哪怕自己要为此做出牺牲也觉得心甘情愿。他不想要她的感谢,只希望看到她的笑容,那种明亮的、带着一狡黠的笑容,像只吃饱了之后就变得心满意足的狐狸……这段时间里,她沉默和皱眉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

但是兰翘依旧蹙着眉头,看了看面前那台崭新铮亮的奥迪,又看了看面带期许的高子谦,断然道:“我不要!”

兰翘不知道该怎么对高子谦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断然拒绝这份礼物,她拒绝的度之快几乎如同当时拒绝了欧阳博的那只卡地亚钻石腕表,但那次她还心存犹豫,这次却是斩钉截铁。

她不希望变成这样,当时肖想欧阳博起码有一半的原因是觉得他条件好,符合自己的择偶要求,她甚至并不羞愧自己的功利心。但是现在面对高子谦,她却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她宁愿他条件不要这么好,更怕别人觉得自己是贪图他的背景、家世。没占过一分钱便宜都被成别有心机,现在如果收了人家一部车,那还得了!不被高家的口水淹死才怪。

高子谦呆了呆,她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尤其面部表情里甚至带有一丝厌恶,只好问道:“为什么?你不喜欢这款?或者不喜欢这个颜色?”

兰翘没有解释,她知道自己家子气的理由无法服高子谦,只会换来他的反驳,于是执拗地了一句:“不要就是不要!哪款都不要!”

她掉头就走,心里闷闷地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母亲住院的时候明明就希望他申以援手,现在却又端着拿着,这算什么,典型的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自己怎么就变得这么别扭了?一次又一次的挣扎,跟自己的内心做斗争,真是可笑。

爱情,真是个累人的玩意儿,患得患失与柔情蜜意简直是双生子,如影相随,得到了其中一样就必须承受另一样。

高子谦远远地看着兰翘埋着头疾步走出停车场,很快消失在拐弯处,他没有追上去,脸上的笑意一褪了下去,慢慢变得有些僵硬。

他伸手摸了摸车门,微微叹了口气,转身朝另一边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