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微笑:“幸亏你多了个心眼,那一晚没让展昭得逞,否则嫁给刘公子后,怕是无法心安。”

姚蔓青先前一直忐忑,见她忽然微笑,登时便舒了口气,面上一红,道:“那时原本想嫁了展昭也便算了,只是事到临头,想到刘公子,心中好生不甘,这才呼救引来了下人。果然天可怜见,现下遂了我心意,可以与合我心意之人举案齐眉,可见老天也是开眼的,不枉我先前一番辛苦。”

姚蔓碧轻声道:“是啊……可见老天也是开眼的……”

说到此际,她脸色陡变,重重一掌掴在姚蔓青脸上,怒喝道:“那展昭呢?我把他斩了,活生生一条人命,你怎么算?”

姚蔓青没料到她竟突然发难,一时蒙住了,待得反应过来,连哭带爬,抱住姚蔓碧的双腿,哭道:“姐姐,你不要生气,我知道错了,我会给展大人多多烧些纸钱,去庙里给他多做几场法事,求菩萨让他早日超生……”

姚蔓碧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泪水便滚落下来。

“你给他多多烧些纸钱?展昭在你心中,也就不过等同于几沓纸钱?你这么算,有没有问过我答不答应?”

“姐姐……”姚蔓青又是惊惶又是不解,“我毕竟是你妹妹……再怎么样,展昭是外人……”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方才关上的门,咣当一声被谁踹开了。

姚知正似是站不稳,被边上的宫人搀扶着,或者说是挟制着更确切些。他抖抖索索地伸出手指指向姚蔓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方才一出门,他便被旁侧的宫人制住了,刚想呼救,嘴巴已被塞了个严实。动弹不得间,眼角余光瞥到了同样被挟制住的管家、张李氏,以及其他在侧的下人。

姚知正蒙了,他第一时间猜测是不是遇到了打家劫舍的匪寇,然后他忽然觉得有几个宫人的样貌很熟悉,似乎……是之前来姚家带走展昭的县衙差役……再然后,他就顾不上这么多了,他被屋里时断时续的对话转移了注意力——某些句子由于音量压得太低,他并没有听全,但是没关系,这不影响他对整个事件的解读。

听到后来,他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全身上下,先是麻木地僵直,后是不可抑制地战栗。

他没有忘记用眼角的余光去关注他人的面色。家门不幸啊,出了这么大的丑事,还让这么多人都听了去,以后叫他怎么在人前抬起头来?姚家的声誉、门楣……毁了,全毁了。

姚知正有点失魂落魄,耳边嗡嗡的,像是鼓儿磬儿齐响,两条腿面条样发软,整个人虚虚地挂在挟制他的“宫人”身上。再然后,咣当一声响,有人一脚踹开了门扇……

姚蔓青的脸唰一下就没了血色,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姚老爷,令嫒方才所言,你可都听清了?”声音传自外间。姚知正茫然回头,来人一袭青衣,身形瘦削,不消看脸,他也知道来的是公孙策。

“听……清了。”他也只能这么回答。

“那就好。”公孙策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咱们开封府的展护卫,应该是没事了吧?”

姚知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是不说话。

穷寇莫追,公孙策倒也不拿话去挤对他,几不可察地冲着厅中的姚蔓碧使了个眼色,而后挥了挥手。那群事先安排好的“宫人”心领神会,悄然离去。

“既然没事了,那在下少不得要去一趟县衙,请差役放了展大人。展大人遭此无妄之灾,堂堂当朝四品,现下还在牢里押着呢。展大人若是不计较这事还好,若是计较……”公孙策微微一顿,意味深长,“这世上大不过一个理字,人人都要讨个说法不是?”

语毕,也不待姚知正应声,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方才还乱哄哄的厅堂,刹那间便安静下来。姚蔓青脑子里一片混沌,下意识地往姚蔓碧身后避了避。

“蔓碧……”最先回过神的是姚知正,他声音沙哑,急急过来,“蔓碧,你想想……想想办法。”

“父亲要我想什么办法?”姚蔓碧眼眉儿一抬,似笑非笑。

“那个展、展昭……不会善罢甘休。万一他将此事捅了出去,那我们姚家的声誉可就全完了……”

“声誉?”姚蔓碧笑笑,“父亲,姚家有什么声誉?是鸿儒辈出还是德行远播?我怎么不记得姚家有什么声誉?”

姚知正讷讷的,越发觉得眼前的女儿竟似是不认识般,又想了想,忽地打了个激灵,口吃道:“方才……方才你不是说,已经斩了展昭吗?”

“堂堂御封四品,说斩就斩,父亲当我有这么大本事吗?”

姚知正又被呛住了,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情,都透着一股子诡异和不合理。原本,给他点时间,他一定会察觉出不对劲的——事实上,他开始也有过疑心:蔓碧怎么会回来?

只是后来,事情起得突然,一件接着一件,毫无转圜的余地,他整个儿就糊涂了。

“蔓碧……”姚知正口气软下来,“一家人……你怎么反帮着外人设计自己妹子……一损俱损……青儿固然有错,我必狠狠责罚她,只是,当务之急……”

姚蔓碧笑了笑:“父亲的意思,我明白得很。父亲放心好了,展昭那头,我自会让他闭嘴。至于青儿嘛……”说到此,她语声越发温柔,“青儿想嫁给刘向纨,容易,还不就是我一句话的事。”

夜色渐转稀薄,东边的空中泛出鱼肚色来,展昭终于坐不住,腾地站起,向公孙策道:“先生,端木怎么还不回来?”

公孙策也奇怪得很:“先前跟她说好的,我走了之后她尽快回来的,这丫头,又跑哪儿去了?”

展昭眸中掠过一丝焦虑之色:“先生你且坐,我去找她。”

公孙策叹了口气:“展护卫,那丫头那么能耐,一忽儿能穿墙一忽儿能穿什么魂魄衫,我瞅着她绝不会出事。”

顿了顿又道:“你还是耐心在这儿等着。”话未说完,外间已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公孙策呵呵一笑,“是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展昭被他笑得一窘,忙过去开门,抬眼看时,那一声“端木”便卡在了嗓子眼,怎么也喊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