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外面秦姨娘得理不饶人吵闹声,娇娘开门出来,迎头看去,便见秦姨娘穿了一件银粉色满绣蝴蝶高腰长裙,外面配了一件大团花浅绿对襟襦袍,梳着高髻,簪着金钗,画着浓妆,摇曳着一对东珠流苏坠子,这副打扮端是富贵流油,只可惜她脸型略小,人中偏短,模样秀丽不大适合这样富态打扮,把她美貌倒是折下去八分。

她打量人家,人家也打量她。便见她只穿了一条薄纱粉长裙,乌发垂肩,神态慵懒,发上耳上一件贵重饰物也无,通身给她感觉便是白白净净,一点寒酸气她身上也找不到。

秦姨娘冷哼一声,打扮倒是没错,只可惜长错了,朱唇贝齿黛眉,不用傅粉施妆便有三分颜色,身子□,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妖娆气质。

尤其是那对呼之欲出乳儿,这分明便是只狐狸精!

情敌见面份外眼红,这说大概便是此时境况。

两个女人话还没说,这空气里传递出来张力便让旁边伺候丫头们紧张低下了头。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承恩泽时。呦,妹妹昨夜过不错呢,倒是替柳妹妹减轻了负担。”

“姐姐文采斐然,只可惜我听不懂这话,究竟谁是杨贵妃,谁又是唐明皇。失礼了,妹妹昨夜实累坏了这才一睡不愿起,姐姐不嫌弃,先去花厅坐坐,我洗漱穿戴之后便去陪着姐姐说话。姜妈妈,上茶上点心仔细伺候着。”说完,门一关她便打着哈欠退了回来。

把个碰了一鼻子灰还找不着理由反驳秦姨娘气个倒仰,站门外便说起风凉话,“妹妹竟还知道累啊,姐姐还以为妹妹这副身板是铁打。”

娇娘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一些,走到屏风后用杨柳枝沾着竹盐擦牙,当第三次被枝条戳伤了牙龈时她握爪发誓,待秦姨娘一走她便去拔毛,定要弄出牙刷来。

吐了口里盐水,漱口,温水洗脸,擦干,慢悠悠坐到妆镜台前,移开布巾,镜子里看自己脸,露齿而笑,“美艳小脸,嫩小青菜似得年纪,又给配备了一个容貌身材俱佳男人,精美首饰堆满首饰盒,秀美衣裳全是非绸即绫,还有人服侍,这小日子不要太好哦。”

西市杨柳巷豆腐坊,吱嘎吱嘎声音从早到晚响个不停,坊里,一个面容黑黄,穿着粗布衣短小男人正推磨磨豆腐,吱嘎声便是发自这里,西边窗下,一个将头发梳理整整齐齐,打扮干净利落妇人正蹲地上捡黄豆,而东边炕上,一个面容白净少年正奋笔疾书,他聚精会神,下笔神速,一气呵成。

长吐一口浊气之后,少年从炕上下来,地上蹦跶了一下,伸腰踢腿。

磨豆腐老男人看见了,耷拉眼皮抬了抬,嘿笑,意味含恶,“无暇啊,那五十贯钱准备如何了?还差几吊啊。”

正捡黄豆妇人一听,看了那老男一眼,又看了少年一眼,无声叹口气,低头默不作声,端起簸箕到门外扬尘土去了。

少年垂头,抿唇倔强,“爹,圣人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行了行了,别跟我扯那些有没,你爹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小人,是小人行了吧,就你是君子,读了两年书还敢教训起你老子来了,我告诉你,往后你就是成了宰相我也是你爹。你个没良心,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姐迟早也是要嫁人,嫁谁不是嫁,爹还不是为了她好吗。”

少年盯着老男人一动不动,目光澄澈明净,直把老男人看面红耳赤,大发脾气,一巴掌拍木杆上,便听“咔嚓”一声,推磨用木杆断了,可把老男人气坏了,脱了鞋,噌噌跑过来,一把将少年按倒地就吧唧吧唧扇他屁股。

妇人听见动静,端着簸箕进来,一见这境况哎呦一声就哭起来,赶忙爬到少年身上代替她挨打,口里喊道:“当家,你要打打我,无暇是我命啊。”

“娘,娘,你起来,他要打就让他打,我皮厚挨几下不碍事,您病了才好,身子弱,撑不住。”

老男人对自己儿子还留几分情,对上自己婆娘可就一点情分也不留,那力道是十成十,直把妇人打哭爹娇娘,“都是你个瞎驴惯他,看我不打死你。”

“行了!”少年怒吼一声,震慑老男人也停了手,冷哼一声,把断了木杆扔少年身上,“去街头把铁柱找来,让他给咱用铁皮镶上,还能用。”说完就扛着大烟袋子坐到门槛上呼哧呼哧抽去了。

“去,别再惹你爹生气了。”妇人从地上爬起来,给少年拍拍裤子上灰尘。

“嗯。”少年沉默下去,低着头便走出了家门。

妇人也不干活了,就坐东边炕上淌眼抹泪。

“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老男人瞪她一眼。

“我想我闺女。”

“想个屁。别猫哭耗子了。那大爷给银子时候,也不知是谁藏。”

“那、那我不是为了咱们家无暇吗。”

“我难道是我了我自己!”老男人又粗喝一声。

妇人不说话了,又坐炕上哭,过了好半响才道:“她家时,我嫌她招蜂引蝶,见天打骂,她不家了,我这心里疼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