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将夜,天幕低垂,东市的主干路上,一条纸扎的龙已被拖了过去,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头扎黄头巾,穿黄色紧身布衣,步伐利落的舞者。

锣声咚锵锵,咚锵锵,有一下没一下的响起,是乐伎在练手。

道路两旁皆是酒楼高阁,旗帜林立,一串串的红灯高挂,聚少成多,远远望去便形成了一条灯火璀璨的舞台。

此夜,注定了要热闹非凡,连名门公子小姐夫人们也吸引来了,这下酒楼的那些高阁终于派上了用场。

民间热闹而平凡的生活,便是凤子龙孙也新奇,每年夹在庶民堆里,带着面具游玩的不知有多少。这也导致了,每年年节过后都会传出那么几场风月好事,哪家的漂亮女儿被接走做妾,一招飞上枝头了;哪家的寒门学子被公主郡主看上,从此前程锦绣了;又是哪家的名士被谁谁绊住脚,夜不归宿,把子孙留在民间了;又有谁家的贵公子对某某歌姬舞姬一掷千金抱得美人归,**苦短了;像此等风流事,在坊间流传的数不胜数,引得多少思春的小户少女或是天真的教坊妓子眼巴巴的盼望着这一天。

等不到的继续等,把这执念当成一生的梦想。而等到的呢,匆匆和爱慕的人过了那么几日逍遥快活的日子,猛然梦醒,身已陷入更不堪的境地,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黄粱一梦后,麻雀变成凤凰,鸡犬升天的有;不枉此生只求曾经繁华的有;悔恨不跌的有;疯癫痴魔的有;悬梁自尽,吞金吃鹤顶红的更有。

事实如此,坊间的留言更是把这种种遭遇传的惨绝人寰,把那一入侯门深似海的悲歌编成话本广为流传,可依然有人前仆后继,一代又一代,谁也不会承认比那曾经的麻雀差,麻雀尚可有变凤凰的机遇,为何自己这黄莺不成?

那灿烂繁华啊,见之不忘,终身有念。

“亲家,你们竟已先到了?”老太太被凤凌搀扶下车,看见泰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便笑着打招呼。

“方才在楼上知道相邻的雅间是您府上预定下的,我便带着儿媳妇们下来迎接您老了,都知道您是个爱看热闹的老寿星。”泰国公夫人笑着过来搀扶,打眼看了凤凌一下,“这便是您大儿子家的嫡子吧,果真是个玉一般的人物。”

“母亲,夜安。”杜元春见着自己的嫡母,蹲身行礼。

“无需多礼。”泰国公夫人道。

“大嫂,我们老太太经不得风,咱们都先上去再说话不迟。”杜氏道。

“是这话,瞧我,只顾着高兴去了。”

两家的大人走在前头,后面一些穿着胡服男装的小姐们便都笑嘻嘻的手携着手四处转头看新奇,活泼的便先指使自家的侍婢先去买一个好看的面具来,等着一会儿和哥哥弟弟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用。

“你们这些撒欢儿的,还不快跟上。芸儿,还不快过来。”勇毅侯夫人瞪了凤芸儿一眼。

“是,婶娘。”凤芸儿不情不愿的放开了庶妹的手臂,一步三回头的看。

“你怎能和她们一样。”勇毅侯夫人重重点了凤芸儿的眉心一下,她自己连生了三个嫡子,没有嫡女,便把凤芸儿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却对家中的那些庶女不怎么待见,向来采取的便是放羊吃草的态度,只要不给家族丢面子抹黑,由得她们自己去折腾。

“你可见过泰国公府的小姐,她们都在楼上不下来,你上去和她们玩,别学的和她们一样不庄重。”

“可我也想带上面具跟着哥哥们去玩。”凤芸儿垂着头沮丧的道。

“不准去。人堆里气味臭的很,你从小娇生惯养,若是被熏坏了可怎么办。”

勇毅侯夫人牢牢的牵住凤芸儿的手,一边训诫她,一边把人拉上了楼,跟上前面的老太太,扯住青阳侯夫人杜氏,压低声音道:“大嫂,你看紧点她,别让她跟着我府里的那些庶女乱逛,跟着她们能学的什么好。”

“可老太太是应允了的,有哥哥们带着不会出事的,她们能去,我为何不能去。”凤芸儿嘟着嘴抱怨,眼眶都开始泛红。

杜氏瞪了凤芸儿一眼,转脸对二太太道:“多谢弟妹。”

“大嫂还和我客气什么。我这都是为了芸儿好。咱们娘们在楼上看看也便罢了,你何苦去跟那些贱民挤来挤去的。”

“你们妯娌说什么悄悄话呢。”泰国公夫人,杜氏的大嫂落后一步和她们并排走问道。

“芸儿在问她琬表姐在哪儿,我正要问你呢,你把琬儿藏哪儿了,可是关在家中没让出来?我记得她可是还有三四个月便要成亲了?”杜氏笑问泰国公夫人道。

“我倒是想关着她,可是关不住啊。死磨硬泡让我带着她来。”

“母亲,婶母,舅母,那我去找表姐玩。”凤芸儿正气着,草草行了个礼便往前面钻。

一行人在二楼回廊上正说着话,后面又来了一波珠环翠绕的贵妇人们。

“大嫂,我来了。”这是威国公夫人大杜氏。

“怎这时候才来,不是跟你说好了吗,酉时三刻,酉时三刻,你自己瞅瞅你晚了多少,可把我好等,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泰国公夫人迎上去就是连声抱怨。

大杜氏和自家嫂子的关系在没出阁时便好,后来又做了儿女亲家,这关系就更紧密了。

青阳侯夫人小杜氏撇了撇嘴,带着杜元春也迎了上去,淡淡道:“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