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有恙儿?”老太太见诊脉的大夫松开了手便急着问。

“小出血,情况不大好。”

“你父子两辈都在我府上供职,你们都是一个毛病,但凡说是不大好,那就是极为不好。你给我说实话,这孩子能不能保住吧。对了,我手里还有一盒参茸保胎丸,这可是好东西,若是都给她用上,可有效果?”

“敢问老太太手里的是民间药堂仿制的,还是宫廷里赏赐下的?”

“那还用问,自然是正正经经的宫廷御药房出来的东西,这还是上次你们志大爷的媳妇生长子,因她怀相不好,我怕我的嫡曾孙夭折,特意去宫里求的皇后娘娘赏赐下的,统共三盒,给志儿媳妇用去一盒,怀德媳妇用去一盒,现还剩下最后一盒。”

“有用,太有用了。”他起身笑道:“有了这参茸保胎丸,我再给配上几副药剂,让这位姨奶奶卧床静养三两个月,但凡不发生意外,基本上便能保住。”

“你和你老子一个样儿,说出来的话油滑油滑的,让人逮不着一点把柄,得亏了你们有真本事,若是滥竽充数的,我早把你们用粗棍子打将出去了。”老太太心头一松,就有心情说笑了,“罢了,內帷里容不下你久留,你且走吧,回头你煮好了药汤,我让我房里的黄鹂去取。”

“是,老太太看过病人便也早些去睡吧,外头天还黑着。”说罢,他打了个哈欠,躬身作揖,便后退着走了出去。

“喜儿,你快去拿热帕子给她把脸擦擦。”老太太实在不忍直视她脸上星星点点布满的血迹,真是吓人得紧。

“来了。”喜儿细心的试了试手帕的温度,这才往娇娘脸上放,边擦边同情道:“这玉姨奶奶到底经历了什么,怎把自己弄成这般吓人的模样,奴婢只是看着都渗得慌。老太太您是没见玉姨奶奶脱下来的那一身衣裳,我恍惚看着怎么连、连肉沫子都粘在上头。”

“你快别说了。我这心还噗通噗通的直跳呢。”老太太沉吟半响,拿红木兽头拐杖一戳地面,冷着脸道:“这事儿不算完,我明儿个就让老大去京兆府问问,这究竟是哪里来的强盗,也忒的大胆,竟敢在天子脚下胡作非为!”

喜儿给娇娘擦干净了脸,又把被子给她掖好,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便笑着道:“老太太,怨不得大爷喜欢,这玉姨奶奶长的真是好呢。”

“我瞅瞅。”

喜儿连忙起身来扶,继续笑道:“您看看,这肌肤嫩的都能掐出水来似得,再看看这黛眉朱唇,不用描画涂抹便鲜亮极了。”

“太艳了些。”老太太蹙眉道。

“大爷喜欢便罢了。”喜儿接口道。

“是啊,只要她能伺候好我的花儿,安守本分,我也不管她长的什么样儿。”老太太打了个哈欠,“为她竟是折腾了我半夜,不行了,撑不住了,我先去睡会儿。喜儿,你知道那盒子参茸保胎丸在何处放着,去取来喂她吃了,再把汤药给她灌下去,照看好她,花儿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给照看着,可不能把他的儿子给弄没了。”

“奴婢记着了。”喜儿应声点头。

耳朵里尽是那一老一少杂杂碎碎的说话声,床上,娇娘迷迷糊糊睁开眼便看见了一老一小的背影,她这是在哪儿?

落霞呢?素衣呢?

凤移花你快回来,快回来……

眼睛慢慢闭上,她又陷入了沉睡,恍惚中似有人掰开了她的嘴,一口苦涩的东西被塞了进来,好难吃,她不想吃,可那个女声说吃了才能保住孩子,我的孩子,一定要好好的,我吃,吃……

破晓清晨,早膳之后,娇娘睡的后罩房里又陆陆续续来了几波人,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关心话,又都摇摇曳曳的走了。

床上的娇娘却开始发高烧,浑身没有一丝热乎气。

喜儿来喂药时发现了异状连忙去找老太太,老太太暗呼一声不妙,赶紧打发人去请扁素,即原本为娇娘诊脉的大夫。

这人来看了看,把了把脉就一脸凝重的对老太太道,是惊着了,她腹中还有胎儿却不能用药,若是用了怕是那孩子便要不保,只能她自己扛过来。

“这是个没福气的丫头。”老太太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吧。”

“她一直喊冷,老太太,奴婢再去抱一床被子给她盖上吧。”

“你去吧。”

星夜赶路,凤移花终于在初四的午后潜回了长安,直奔贤德坊而去,迎接他的不是那个他彷佛期待了一生的家,却是一片冰冷的断壁残垣,枯架灰烬。

不见娇颜,不闻欢笑,更嗅不到那淡淡的始终萦绕在他心头的香甜。

黄昏,落了雪,渐渐的给那一地黑灰蒙上了一层白,像是发霉腐烂长出来的菌毛。

满身风尘,左脸上还有一片彷佛在细碎的石子上擦出来的血痕,他手握长刀慢慢走了进去,脚上似乎缀上了巨石,每走一步都像能发出沉重的哐啷声。

“大爷。”银宝追上去,面容凝重,张张嘴试图劝说些什么,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关俊彦扫视了这一片废墟,实话实说道:“房子烧成这样,里面的人怕是不能生还了。”

“嘿,关七爷你别乱说,闭嘴。”金宝气哼哼的冲他挥舞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