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她的手有点不友善,那双桃核般的眼睛也惹来他的嘲笑:“你现在看起来像一只青蛙,”嘲笑,幸灾乐祸,如是说:“上次是塔娅,这次是黎宝珠,你好像很乐于扮演我妈妈的角色。”

“温……”

接下来的话被温礼安打断:“你再继续这样喋喋不休下去,我想你肯定会提早步入更年期。”

敛眉,温礼安真不识好歹,要知道……要知道,塔娅是妮卡的妹妹,而他是君浣的弟弟,刚刚那些话已经表明了,君浣的弟弟份量已经压过妮卡的妹妹了。

这么一想,梁鳕的底气来了,瞪着温礼安:“你……你不要……不要不识……不识好歹,你不知道有那么一句话,那么一句话,叫做……人之将死其言也……”

她喃喃自语也只能说给空气听,外面传来了开门声,回过神来梁鳕迈开脚步,房子里空空如也。

门开着,门外大雨瓢泼。

温礼安去找黎宝珠了吗?那长得像卡通般的女孩淋着雨肯定会让人感觉到心疼吧?

而且那样身份的女孩做出那样的举动更能惹人好感。

梁鳕呆站在那里,看着满天风雨,风和着雨形成一道道白色雨帘,一页一页从门口翻过,恍然间,有修长的身影拨开白色雨帘。

眨眼间近在眼前。

“温……温礼安,”呐呐地,“你刚刚去哪里了?”

“窗户漏雨。”温礼安关上门。

原来是去解决窗户漏雨问题,是的,在她搬到这里的几天窗户就坏了,一旦雨下大一点,雨水就会从窗户缝隙渗透进来,打湿了碗碟,害得她又得洗一遍。

点头,刚想转过身去,手就被拉住,抬起头,结结实实地撞到他的目光。

那目光有怒火留下的痕迹,下意识间手指抖了一下,垂下眼帘,任凭着那束目光胶在她的唇瓣上。

那唇瓣,在漫天萤火虫的夜晚,曾经一次次被他含在嘴里。

温礼安的声音带着浓浓警告意味:“梁鳕,不要说那些丧气话。”

这语气可一点也不像出自刚过完十八岁生日的人之口,本能地,点头。

次日,天使城的女人们又多了新的谈资。

女人们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不显得那么幸灾乐祸“又要有一位穿着名牌鞋,为温礼安哭着离开的姑娘。”

刚刚拿下护具的达也一脸骄傲和他的朋友说“礼安哥哥不是那种人,我塔娅姐姐目光好着呢。”

黎宝珠就像她昭告天下的那样,一直等到天亮才离开,被度假区经理扶着离开的,体力透支、外加淋雨使得她在回到度假区两个小时之后被送到医院。

这天,九月正式拉开帷幕,九月的第四天,梁鳕等来了她在等的人。

上午十一点左右时间,敲门声响起,打开门,门外站着人让梁鳕脚步发虚。

眼巴巴看着门外的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缓缓地,白人女人扯开嘴角,嘴角一直在上扬,上扬,变成了笑容弧度,弧度在扩大,蔓延到她眼眸底下,也蔓延到了梁鳕的心底。

当天和梁鳕共用一个针头的女人其男友检测报道呈阴性,会引发这样的乌龙是其男友因吃了大量生鱼片所导致的败血征兆、从而在医疗条件极其有限中变成了“疑似hiv携带者”。

提着的心最终放下,脚一松,梁鳕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白人女人离开后,梁鳕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盲人按摩中心”去,在路口隐蔽处站了一个钟头她才等到梁女士。

梁女士装盲人的技术俨然又更上一层楼,不过,梁鳕并不打算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时候如果出现的话她肯定会给梁女士好脸色看,甚至于有可能肉麻兮兮去拥抱她,也许会在拥抱时偷偷掉点眼泪,说一两句窝心的话。

不不,可不能那样做,梁女士机灵得很,她会从她的拥抱以及窝心的话语中原形毕露,然后变懒变得任性。

梁鳕好不容易盼来妈妈表现得像一名妈妈。

冲着梁女士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直到那个背影消失梁鳕这才移动脚步。

接下来梁鳕来到德国馆,这天她的运气好极了,恰逢德国馆经理心情好,一番花言巧语之后勉为其难保留了她一个名额,要知道她已经连续两个周末没出现在德国馆了。

从德国馆离开梁鳕去了一趟菜市场,这一趟花去了梁鳕差不多一百比索,今天是三伏天最后的一天。

三伏天一过,天气会凉快些,这是温礼安说的,这乍听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一顿丰盛的晚餐也许可以减少她心虚的成分。

这一趟梁鳕还听到这样一则消息,黎宝珠今天离开天使城了,被家人接走的。

从接走黎宝珠的阵容可以猜到,那个卡通人物般的女孩有多受宠爱:雍容华贵的妇人,精致妆容的中年女人,打扮洋气的青年女子和书卷味十足的青年男子,两名穿制服的佣人管理行李。

“她看起来可怜极了。”恰好去机场送朋友的香料馆老板和另外一名客人说。

走出香料馆,梁鳕心里想:这是一个多难得的机会,也不知道以后温礼安在回想起时会不会后悔。

温礼安后悔的机率应该很大,温礼安才刚过完十八岁生日,十八岁,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

也许,若干年后,塔娅为温礼安生下了小礼安,小塔娅紧随小礼安之后,从此家里多了两张嘴的口粮,小家伙整天哭哭啼啼没完没了,而塔娅也变成街头逢人就大倒苦水的妇人。

于是,温礼安在烟雾缭绕中开始回忆十八岁那年的三伏天,感叹自己当时的愚蠢。

那个叫做黎以伦的商人说得对:骄傲不是面包。

但也有存在着温礼安庆幸没出现在那个雨夜的机率:

比如说他遇到比黎宝珠更好的姑娘,家世比黎宝珠好、性格比黎宝珠坚强、比黎宝珠更为爱他。

隐隐约约间,梁鳕觉得一定会有那样的姑娘出现在温礼安的生命里。

站在街角,抬头,到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变成什么模样,又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将以什么样的心情回忆起她二十一岁这年。

应该是:呵,那年的三伏天特别漫长。

据说,黎宝珠在离开克拉克机场和麦至高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以后再也不会来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