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梁鳕第一次听到这位安静的少年一次性说出这么多话,只是……心里叹着气,她压根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叹着气说:“温礼安,不要转移话题。”

回以地是比她听起来更长的叹息,依稀间,那叹息里头附带着“你比我想象中的更能装。”

敛眉,梁鳕有种被温礼安倒打一耙的感觉。

回想塔娅离开前说的话,心里打了一个冷颤,气急败坏“刚刚塔娅说的那些话你也听到了,吃亏的是我,是我!”可不是,吻也被吻过了摸也被摸过了。呸呸呸,她干嘛老是想这个问题,那是策略,策略,不具备任何意义。

“梁鳕。”

冷不防地,心又抖了一下,咬牙切齿,这个混蛋她都和他说了多少次,叫她名字要提前通知她。

恶狠狠的:“温礼安,我不是和你说过,要叫我名字时要提前通知我一下吗?”

“怎么通知?”

“叫一声梁鳕。”

“梁鳕。”

又来了,又来了。

“梁鳕——”温礼安拉长着声音,“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确信,刚刚都在按照你的步骤走。”

“温……”

“梁鳕,我们回去吧。”附在耳畔的声线低低柔柔的。

此时,夜深,哭也哭过了,骂也骂过了,踢也踢过了,打也打过了,绞尽脑汁也绞尽脑汁了,现在她的精力也被耗干了。

至于如何和温礼安撇清关系这件事情也许可以留到明天再想,明天想不出来就后天想,机会肯定会有的。

“回去吧?嗯?”

点头。

自从温礼安住进来之后,除去周末晚上,其余晚上梁鳕都会在某个特定时间点醒着,那应该也不叫醒来,那种状态类似于半梦半醒。

半梦半醒间,听到机车声响起、听到开门声、听到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听到洗澡声、熄灯,周遭恢复安静,她的思绪重新回到睡梦中。

这个晚上,半梦半醒间,一切如往常,可随着熄灯,随着周遭陷入黑暗梁鳕并没有和往常一样思绪回归梦乡。

反而——

心里碎碎念开来:梁鳕,快点睡觉,什么都不要去想,什么都不要去好奇,那是别人的事情,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你不是黎宝珠,你不是可以买得起五百美元入场券的女人们,你甚至于连塔娅也不是,塔娅家里还有一间杂货店,而你呢……

你家里有的是沉迷于歌星梦,连煎蛋也不会的妈妈。

呼出一口气,这下应该可以了吧。

可事实是……

事实是注意力更加集中,蹑手蹑脚来到卷帘旁边,站停等待均匀的呼吸声响起,轻轻拨开卷帘,再蹑手蹑脚,她需要找到一样东西,就是那样东西让她迟迟无法入睡。

梁鳕如愿找到了温礼安的皮夹,她发誓,她只是好奇而已,只要满足了好奇,她就可以轻而易举入睡。

屏住呼吸,打开皮夹。

只是——

梁鳕没有在皮夹里找到照片,也不能说是没有找到,而是应该说在她的注意力被另外的东西所吸引住了。

等确认自己眼睛没看错时,梁鳕打开灯,手里紧紧拽着皮夹,那一瞬间她有点想把它毁了个稀巴烂,对了,在叫醒温礼安之前她还得做另外的事情。

现在,赶他走的机会就在眼前。

把温礼安带来的包连同书一股脑堆在一起,那是待会让他一并带走的。

做完一切,挑了一本最厚的书,拿书干什么呢?拿书敲温礼安的头,然后制造出无比愤怒的假象:我的上帝啊,一个在自己皮夹里放避孕套的男人,不不,温礼安过完十八岁生日才不久,充其量就一男孩。

我的上帝啊,和一个皮夹里放避孕套的异性住在一起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回头,目触到那双安静的眼眸。

嗯哼,当事人已经醒了,这样也好,不用她大费周章叫他起来,要知道,她今天,不,应该是昨天,要知道她昨天累得够呛。

温礼安微敛起眉头盘坐在沙发上,沙发小而他腿长,盘坐的姿势怪里怪气的,梁鳕慌忙提醒自己,现在不是研究坐姿的时候,现在是算账的时候。

板着脸,手里的书朝着温礼安狠狠的扔过去,但那朝着温礼安扔去的书怎么想都像是恰到好处的传球。

利用手指抓力、牢牢借住、过程不忘耍了个花式动作、书稳稳当当放在沙发上,一气呵成,动作干脆又潇洒。

此时,梁鳕心里又有种吃大亏的感觉,她无意间又给温礼安卖弄的机会。

打开皮夹,从皮夹里拿出让她光看一眼就十分愤怒的小玩意,一个、两个、三个、有数十个左右。

混蛋!

咬着牙,君浣家最懂事,最聪明的礼安学坏了,只有天使城的痞子们才会在自己皮夹里随时随地放避孕套,自然,他们不是为了保护对方,而是怕被传染到什么病或者弄出类似于亲骨肉这样的事件来。

白色、蓝色、黑色的朝着温礼安脸上丢去,冷冷说着:“我想知道你在皮夹里放这玩意打算干什么?”

他看着她。

呼出一口气:“温礼安……”

“老是吃药对身体不好。”看着她,他说。

老是吃药对身体不好???反应过来,回过神来——即使心里隐隐约约知道,但梁鳕怎么也没想到温礼安敢把话说出口。

本来,她想给他安一个*的罪名来着,本来想义正言辞坚称自己不和*的人同一屋檐下来着。

这个混蛋……一点面子也不给她,不给面子,不给予任何配合!

这次朝温礼安脸上丢过去的是包,“滚,我不想再看到你。”气不过,双手拽住书,书狠狠朝温礼安头上砸去,“温礼安,那些都是荒唐事,荒唐事懂不懂?荒唐事是指违背常规,常人无法接受理解的事情,既然是荒唐事就没理由再让它发生,是的,没有任何理由,懂吗?懂不——”

用尽全力的那句“懂不”让梁鳕一阵头晕眼花。

书掉落在地上,转过身背对温礼安,闭上眼睛,说:“温礼安,你是住在哈德良区的穷小子,而我……”

“而我,是每天紧咬牙关,也要每月赚到八十美元,在我的眼中,那八十美元一个月的平房是我赖以生存的尊严,也是最后的尊严。”梁鳕说。

本来还有的,只是她没有把它说出来。

学徒,你看,你一天四份工存下的积蓄一分钱也没剩下了吧?学徒,你看,你都干起了你从前看不起的事情,开始学习讨好女人的话了,说不定也开始帮女人们提包了。

学徒,到最后你连心爱的车也没有了。

塔娅的说得对“梁鳕是害人精”,这就是你认识那个叫做梁鳕的女人付出的代价。

这个梁鳕的女人后面还有一个叫做梁姝的女人,说不定到最后那两个姓梁的女人会把你的血都吸干了。

垂下眼帘,梁鳕说出了几个小时之前说不出口的话。

“温礼安,这样对我们都好。”

背后沉默成一片。

头晕眼花的感觉卷土重来,用手去压住太阳穴,它此时也在闹腾着呢。

“你心里是这样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