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鳕?”

搁在膝盖处的手合拢在一起,低声说:“黎先生,我现在还是一名学生,我怕在时间上不能满足您的要求……”

“这个你不需要担心,每天只需要你抽出两个钟头就可以了,我客户的妻子因为身体不好,每天野外活动时间不能超过四小时,日照时间不能超过两小时。”

目光望着前方,菜市场越来越近了,近到可以清楚看到那位卖笋的小贩,和往常一样那个摊位挤满了人。

“梁鳕?”

目光离开那个摊位,侧过脸去看黎以伦,那句“很抱歉”已经来到了喉咙口,却在黎以伦的“时薪五美元”中变成如梗在喉咙口的刺。

“而且,那两个小时你可以在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这段时间段任意支配。”黎以伦又说。

一小时五美元,时间可以任意支配,很好,不是吗?再好不过不是吗?梗在喉咙口的那句“很抱歉”眼看就要变成“谢谢黎先生。”

菜市场近在眼前,合拢的手松开,说:“黎先生,我得到市场去买点东西。”

车子停下,梁鳕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车门,想了想,说黎先生您可以给我点时间考虑吗?

黎以伦看着她。

梁鳕垂下眼帘:“我……我得征求我……我导师的意见,我保证今天晚上会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的导师。”

黎以伦似乎陷入某种沉思中。

“黎先生,这样可以吗?”让语气毕恭毕敬的。

片刻——

“梁鳕。”

“到!”慌忙回应,那架势就差点从座位上直接跳了起来再来一个军礼了,毕竟,一小时五美元在天使城相当于天上掉馅饼。

黎以伦笑了起来,眼底眉梢的笑意使得眼前穿着名牌衬衫的商人一下子变成某个似曾相识的场景,那场景似远又近,红瓦围墙上遍布常青藤,青青绿草坪上充满朝气的学子们在朗诵诗歌,不远处是干净明亮的宿舍楼。

一时之间……

“我刚刚在想一个问题,我看起来很老吗?”黎以伦笑着问她。

收住心神,摇头。

黎以伦很符合人们在他们这一类人身上冠以的“青年才俊”头衔,沉稳、内敛、一举手一投足锋芒恰到好处。

“那你以后不需要用‘您’来称呼我,”耸肩,“这让我有点不自在。”

“好的。”低声应答着。

“我接受你刚刚说的,但是——”黎以伦收起了笑意,“我只能给你二十四小时的考虑时间,我的客户后天抵达。”

“好的,黎先生。”

黎以伦递给梁鳕一张名片:“到时候可以打这个电话。”

把名片小心翼翼放进包里,说了一声再见梁鳕打开车门。

车门刚刚关上,车窗玻璃从里面被打开,浅褐色深褐色混搭的苏格兰方格方帕透过车窗递到她眼前。

“你额头上沾了油彩。”黎以伦指着她的额头说。

微微欠腰,双手接过手绢,目送黎以伦的车消失在视线中,梁鳕从包里拿出镜子,果然左边额头有传单沾到的油彩。

油彩面积不是很大,拿起方帕。

在方帕即将印在油彩最后关头,顿住。

放在手掌心上的方帕被叠成三角形状,每个三角处都被熨得又直又平,其中一角还绣有精致的英文标签。

把方帕小心翼翼放回包里,没再去管额头上的油彩,往着卖笋的摊位跑,卖笋摊位的前面是卖蘑菇的,因为蘑菇价格比笋价格还要贵上许多,一般梁鳕都会自动往卖笋摊位。

可这会儿,脚步在卖蘑菇的摊位停顿了下来,今天的蘑菇看起来很新鲜,温礼安好像吃了近一个礼拜的笋了,豆腐炒笋、油炒笋、酱油拌笋……

想了想,梁鳕往卖蘑菇的摊位上走去。

回家路上,梁鳕怎么想提在手里的蘑菇有做贼心虚的嫌疑。

关于黎以伦的那条苏格兰方块格子方帕到了当晚变成拉斯维加斯馆“莉莉丝的情人送给她价值四百五欧的方帕”这样的一则传言。

这个传言让梁鳕在下班时心里无比庆幸,庆幸当时没有用方帕去擦油彩。

四百五欧元都可以让她一次性付清半年房租,想着想着,脚步越放越慢,很可笑不是吗?黎以伦居然给了她价值四百五欧的方帕擦拭额头上的油彩。

那油彩一看就知道是来自于地下三无劣质产品,而且,她腿都跑断了两个下午的时间才赚到三美元,还必须得在传单发完的条件下拿到那三美元。

细细想起来荒唐又可笑,最最可笑的是人生。

扶住额头,冷不防——

“在笑什么?”

那个声音让梁鳕第一时间捂住包口,四百五欧元的方帕就放在包里。

紧捂住包,闪进厚厚的阴影地带。

嗔着:“温礼安你把我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