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腰、谢幕、再抬起头来时,已经不见那女人的踪影。

他还没把那一千欧还给那女人呢。

次日,薛贺重新背起背包和酒吧老板拥抱告别,他的合同到期了,接下来他将前往古巴墨西哥。

临离开前,薛贺把那女人给的支票交给酒吧老板。

他不知道那女人会不会回到这酒吧,在未来的一年里,假如那女人没回来的话就把那一千欧捐给慈善机构,假如那女人回来了,就把那一千欧交还给她,并且替他传达:女士谢谢你来听我唱歌,谢谢你喜欢我的歌唱。

那天从港口通往市区中心的交通要道多了不少执勤警员。

一般这类警员只会出现在市区的街道上,或者出现在大型足球赛的球馆门口,很少会出现在港口处。

执警们正在对出港口的车辆进行检查,从码头小贩那里薛贺听说这几天一直停靠在港口的那艘游艇主人昨晚失踪了,珠宝秀刚刚举行一半游艇主人就抛下几百名来宾消失不见。

半夜,执警们被电话叫醒。

给了一千欧小费的女人,连夜失踪的游艇主人很快被薛贺遗忘在旅途中。

2016年一月薛贺来到里约。

里约城里有爸爸妈妈留给他的房子,接下来薛贺将按照妈妈最后嘱托他的那样,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姑娘和她一起在半山腰的那间房子生活。

二月中旬,薛贺在新认识的朋友邀请下参加了里约狂欢节,当天他再次遇到那位给了他一千欧元小费的女人。

那女人是忽然从他身边冒出来的,在他目瞪口呆中她完成以下一系列动作:摆正他的脸,用粘上口水的指头从他脸上抠走部分油彩往她自己脸上涂、从他手中夺走巴西国旗、然后用非常野蛮的语气,很地道的葡语:“先生,让你朋友把他的头套给我。”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薛贺居然鬼使神差听从那个声音,和朋友要来头套,黄绿两色的头套戴在那女人头上。

但接下来女人说的话就让人有点倒胃口了,女人说“你和你的朋友会庆幸把头套借给我。”

“为什么?”

“因为狂欢节结束,我会给你们很多钱。”

这话一出,薛贺再没去理会那狂妄的女人,跟随则狂欢队伍,但随着步伐的堆积,薛贺越来越觉得那忽然冒出的女人似曾相识。

让薛贺感觉似曾相识的女人一直跟着他们,乍看还以为他们是和女人结伴前来参加狂欢节的。

日西沉,薛贺和他朋友道别,他晚上八点需要到夜总会上班。

夕阳把他的身影投递在地面上,他的身影后面沾了一尾娇小的身影,他往东那尾身影跟着往东,他往西那尾身影就跟着往西。

眼看就要到他的家了,他可不想把一条尾巴带回家。

停下脚步,回头,横抱胳膊,表情严肃。

然而,那条尾巴并没有被他的表情吓住,以一种十分理所当然的语气:“把你的电话号、家庭住址告诉我。”

这是里约姑娘们特有的搭讪方式?

“我和你说过,我会给你们钱的。”

“不用。”

“要的。”

“那好,”伸出手,“现在就把钱给我。”

女人垂下眼睛:“我是从车上逃出来的,逃出来时我没带任何东西。”

“那就走。”

“不需要用那种语气对我,”女人用一种被宠坏了的语气,“你即使不把电话号家庭住址给我,我也照样会把钱还给你。”

真可爱。

薛贺没再去理会那女人,通往他的家需要走过一个篮球场,走出篮球场时薛贺停下脚步。

停下脚步,回头望——

那天的落日又圆又大又绚烂,女人站在篮球中央,从他那个角度看过去,特别的小,特别的落寞。

心里一动,朝她挥手。

她还是一动也不动。

真是不识好歹的女人,走过去问了一句,你饿了吧?

薛贺的房子有两个浴室,两人一起从浴室出来,一个照面,都呆在那里。

呆怔片刻,又是不约而同:

“我好像在那里见过你。”“我知道你。”

他带回来的那条尾巴就是那天在巴塞罗那港给了他一千欧的女人,怪不得用敢那种语气说话。

那天,那女人吃光了薛贺家的存粮。

一出手就一千欧小费的人自然不会是梁上君子,上班前薛贺对女人说“离开时记得把门锁上。”

“好。”

“我叫薛贺。”伸出手。

女人并没有理会他,而是打开南边墙的那扇窗户。

那个瞬间,薛贺忽然很想知道,有着黑发黑瞳一张脸白得没丝毫血色的女人有着什么样的名字。

于是他用无比严肃的语气:“我得知道吃光我家存粮的女人叫什么?”

在薛贺以为他将吃到闭门羹时。

“我叫莉莉丝。”

次日,真有人把给薛贺送来了一叠钞票。

二月下旬周末傍晚。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叮咚叮咚——

肯定是从棚户区来的孩子,那些孩子总是精力过剩,把废稿卷成棒球状,打开门。

门外站的并不是脑光着脑门的孩子。

“我想借你家的窗户,我会给你钱。”门外的女人还有用一种极为理所当然的语气。

四个月过去了,吃光他存量的莉莉丝变成了老是不请自来的莉莉丝。

此时,不请自来的莉莉丝正在开门。

此时,电视机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张面孔比电影明星更受欢迎。

安吉拉。

温礼安。

薛贺捂住耳朵,楼下是一家女子柔道馆。

果然——

从楼下传来女孩子们尖叫声,很显然,她们现在也在收看环球频道,即使捂着耳朵,柔道馆姑娘们的声音还是钻进耳膜。

捂住耳朵,目光往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