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东奏书中言,他麾下所部已把守住各个渡口,并将大河之上船只集中。虏骑断无可能渡河南返。”内堂中,张骏望着陈珍,如是言道。

“虏骑来去如风,恐还得调遣各处骑卒助战。否则万难剿灭!”陈珍面有忧色,望向上首榻上半躺着的张骏:“而现下州治驻扎的宿卫骑卒,虽有三千之数,却大部都是先帝身故之后募集,久不历战阵,能否找到并剿灭虏骑,尚是未知之数。”

张骏沉思片刻,而后道:“西平郡骑卒业已逾千,武威、武兴二郡合为一处,也有近两千骑卒,若调集广武、令居与谢主簿所部,州中骑兵仍有八千之数。对上虏贼千二百骑,孰强孰弱,不是显而易见么?”

陈珍抱拳躬身道:“使君明察。如此虽能调集数千骑卒围堵虏骑。然各部之间,尚无统一调度。如此一来,令出多门,于己无益。”

张骏点点头:“便以君率三千宿卫骑兵,调集余部从君之令,进剿虏骑,可否?”

陈珍微微心惊,连连摆手道:“使君不可!珍才浅德薄,恐无力驱使诸军。若迟迟不能剿杀虏骑,恐有负使君厚望。”

张骏微微一笑:“如今州中各家,皆恨不能将这股虏贼食肉寝皮。各郡县亦对之深恶痛绝。此番若是调集众军,州治宿卫人数众多,任命君为将,也自是应有之意。何况即便别部不遵号令,李长史,谢主簿那里,也可为君强援。先前他们已将最大那支虏骑围剿覆灭,君也可多多听取他二人于此事之议。”

陈珍犹豫片刻,却见张骏自榻上起身,行至他身前,双手已按住了他的肩头:“如今正是内外交困之际,虏贼在外环伺,而州中各家又何尝不是?君见孤身居州牧之位,许是威风,然则内中苦楚,惟我一人思量……”

“如今可用之人,不过君、谢主簿、李长史等寥寥数人耳。君若不为孤分忧,不知还有几人可为?”

听得张骏已几近哀求的一番感叹,陈珍亦觉心中酸涩不已,连忙抱拳叩地:“使君但有所令,珍惟万死不辞。”

见陈珍应承下来,张骏方才恢复了几分笑容:“陈折冲快快请起。明日召集属官议事,我便令他们各自调遣骑卒,归于折冲麾下。折冲放手去做,若能剿灭此股虏骑,当为君记取大功一件!”

陈珍颤颤巍巍地站起,然而仍是躬身为礼:“但求为使君分忧耳,不敢邀功。”张骏闻言不由感叹:“若州中皆如君一般忠心事主,孤又何患诸事不平!”

陈珍依然一副恭谨之态:“请使君下令,命诸郡县抽调骑卒,各赴此处。我归营之后,即刻便命宿卫哨骑四出,侦察虏骑所在。十日之内,珍必将这股虏贼,一网打尽!”

“好!孤便在这刺史府内,静候君之佳音!”张骏听陈珍斩钉截铁,许下十日攻灭这波虏贼的豪言壮语,当即也觉得长出一口气,便如此赞道。待陈珍退下,张骏的心绪仍是久久不能平定。他快步行至上首几案旁,解下一旁剑架上的八面汉剑,铿地一声将之拔出了鞘。

张骏细细端详着剑身上的花纹与锋锐的剑刃,随即向剑刃上吹了口气,听着剑刃破开气流发出的鸣响,张骏踌躇满志:“尔等欺孤年少便为凉主,孤便要让尔等好生瞧瞧,孤手中剑,仍是武公、昭公所用!此剑,依然如同在武公、昭公手中一般锋锐!”

言罢,张骏双手握剑,奋力劈出。一侧固定着蜡烛的铜制烛台应声而断!

陈珍一路行出刺史府,也只觉心情颇为沉重。方才为了不让使君忧心,他言道十日内肃平虏患。然而这股虏骑行踪不定,谁又知道他们下一次会在何处出没!

他一路赶回位于城东的宿卫军营,随即便立刻换上铠甲,召集营中十余名骑将军议。不多时,宿卫大营中便相继派遣出数支骑卒小队,出营奔往各处,准备执行侦察虏骑所在之处的任务。

饶是如此,陈珍却依然没有感到哪怕一丝轻松。他立即又亲自率营中别部司马,赶往姑臧城中武库。手持使君手令,要求开库查验。随着司库打开库门,陈珍便率先步入其中查看。姑臧是整个河西地区最大的城市,可以说,凉州境内最好的工匠,基本都集中在此。

姑臧城内武库所储武备也是种类繁杂,数量繁多。别部司马问司库要来登记书册交给他,陈珍便一边翻阅着眼前这记载着武备出入情况的书册,一边兀自行走在其间,细细查看周遭陈设的诸多武备。宿卫营中并非没有武备,只是陈珍始终觉得,麾下这些宿卫们久不历战阵,如今出动在即,总须要好生思量,为他们多准备一些东西才好。

别部司马与此间司库二人随在陈珍身后,默默地走着。陈珍时不时自一旁拿过刀剑,或是弓弩细细打量一番。打量完之后又将之放回。就这样转悠了两圈,回到武库门口之后,陈珍便吩咐着司库,雕弓还需千张,箭矢十万枝,马槊亦需千把,诸如斧锤流星拐子等奇门兵器,亦是纷纷备下了一批。

司库将陈珍所要求的东西罗列在记录武库出入的册子上,陈珍随即拿过毛笔,在上面草草签了自己的姓名。随后与司库约定时辰,便要遣将卒来武库,将这批武备领回营中。

在军议之后,营中骑将们便纷纷奔忙起来。姑臧宿卫这支骑军虽人数庞大,然而确如陈珍先前所言,这些骑卒日常只是负责巡城,或充当使君的仪仗,几已不历战阵。他们多是北宫纯所率,东赴国难而后折损在洛阳城下的凉州士卒后代。先辈们两战洛阳的荣光,在如今的他们身上仿佛已经找不到多少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