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镜这门手艺其实并不难上手,但要做好却不容易,需要丰富的经验,说白了就是熟能生巧,而熟能生巧又来自于不断的实践累积,需要花很长的时间。

也就是说,任俞盛在上大学之后,每个假期都得跟随自己的父亲学习磨镜。

任俞盛是1984年上的大学,当时恢复高考才7年,那年全国有164万考生,录取的人数仅有48万,录取率只有29%,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不是所有的高中毕业生都能参加高考,因为高考前还有一场预考,淘汰率在50%以上。

所以,任俞盛是锁子村的状元郎,在同一所大学里自然而然也和同乡的周丽蓉走得很近,然后谈恋爱,大学毕业之后,任俞盛分配到了当时还不错的一个国营厂工作,而周丽蓉则当了老师。

在这个过程中,任俞盛学会了磨镜,但不算精通,可他父亲在他大学毕业后不久,没等到他结婚,就因病去世了。

任俞盛也得到了解脱一样,后来每年回任家祠堂,都会给任伯治说那段他认为很残忍的经历。

唐舍问:“残忍的经历?”

任伯治道:“任俞盛他老汉把他关到黑屋子里头,每天关六个小时,才能出来。”

贺晨雪问:“为什么要关六个小时?在里面干嘛?”

任伯治摇头:“我也不晓得……”

虽然任伯治也是任家人,但他是家中老二,只有老大和老幺才有资格学手艺,其余人绝对不能学不说,也不能过问,更不能好奇。

可是,任俞盛虽然对学手艺很厌恶,但也充满了好奇,曾经问过任伯治懂不懂磨镜?任伯治当然不懂,他是家中老二,因为年轻的时候游手好闲,喜欢喝酒,胸无大志,好在是没有坏心眼,所以,任家村就把守祠堂这个活儿交给了他。

守祠堂这个活儿除了每个月有全村人凑钱发的工资之外,吃喝都由村里任家轮流负担,所以,用任伯治的话来说,他基本上就是条没出息的看门狗。

唐舍问:“您能说说任俞盛和他老婆吵架之后回来发生的事情吗?”

任伯治点点头,忍不住喝了口酒,使劲睁了睁眼睛后道:“我一辈子都不得忘那天发生勒的事情……”

任俞盛回到锁子村那天,飘着小雨,天气很冷,村民都在家里烤着火炭咒骂着该死的天气,没有人愿意出门半步。

任伯治那天也在祠堂里升起火盆,烤着土豆、玉米下酒,下午时分,他有些微醉的时候,祠堂大门敲响了,他纳闷谁来呀?因为祠堂这地方,只有在天气特别好的时候,村民才会来这里聊天喝茶嗑瓜子什么的。

任伯治打开门之后,却发现是任俞盛,而且任俞盛浑身酒气,脸色绯红,明显是喝多了。

唐舍听到这里问:“喝多了?”

任伯治道:“任俞盛我从小看到大勒,我还不晓得他?他最多二两酒就放翻,所以,我一看他那个样子就晓得,肯定喝醉唠。”

任俞盛进祠堂后,就坐在火盆边一句话不说,过了好久,突然间开始埋怨起妻子周丽蓉,然后又咒骂自己没出息。

任伯治这才搞清楚缘由,是两口子吵架,于是劝他,说大男人嘛,应该闯一闯,现在还不算晚。

任俞盛觉得晚了,那个年代他自认为是大学生,进了国企,一辈子的铁饭碗呀,谁知道后来铁饭碗丢了,厂也差不多快垮了,他啥也不会,电脑也不行,又放不下架子去开出租车,反正说不了几句话就把自己是大学生挂在嘴边。

后来,任俞盛就喃喃自语说,也许以前学好了磨镜,说不定还能有点用处,因为磨镜和古董行业有关联,现在古董买卖很火之类的,说着又看向祠堂堂屋的方向。

任伯治见任俞盛浑身发抖,进屋给他拿毛巾去,谁知道进去再出来,任俞盛就不见了。

任伯治觉得奇怪,看向门口,门口只有任俞盛进来的脚印,没有出去的,因为他浑身湿透了,一时半会儿干不了,要走出去,肯定会留下泥脚印,留下痕迹,可是任俞盛的脚印就出现在廊檐火盆周围,没有离开的样子,就好像他在火盆边上突然失踪了一般。

任伯治说到这,指着地面道:“他当时就是坐在这个地方。”

唐舍下意识环视周围,自己所坐的廊檐中,后方右侧是祠堂大门,左侧是院内,也就是有铜鼎的位置,而廊檐前方,是任伯治所住的屋子,旁边挨着工具房。

按照任伯治的说法,当天下着雨,满地泥泞,任俞盛如果要离开这里,肯定会留下痕迹,哪怕是他脱下鞋子,提在手上离开,地上也会出现水渍。

可是,没有他离开的痕迹,再者,他有什么理由要故弄玄虚?

任伯治当时没想太多,以为任俞盛只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