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唐舍故意的,他故意没有拿可乐。

他也是故意说出那番话的,因为他想确定,眼前的雷乙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雷乙看着跟前的可乐瓶道:“你只是想确认,我是不是还是当初那个我,你在观察我的表情,看我吃饭的动作,甚至聆听我的呼吸声。”

唐舍点头:“对,你很了解我。”

雷乙点头:“是呀,我们互相都很了解,你也很了解婉萍,但婉萍并不了解你。”

唐舍起身也拿了一瓶可乐后坐下道:“今天可以不聊婉萍吗?”

雷乙道:“让我任性一次吧,虽然我知道那让你不好受,但是,你也要知道,聊起婉萍,我不比你好受。”

唐舍笑道:“行,那我们俩就一起受折磨吧。”

雷乙又喝了一口可乐:“婉萍对我说,她在你跟前,就算什么也不说,也能被你看得很透彻,只要站在你眼前,就有一种脱光了什么都没穿的感觉,有时候你对细节的观察,对她的温暖,对她来说,是一种负担。”

唐舍只是淡淡回应:“我知道,后来我改了。”

雷乙又道:“可是,婉萍又说,其实那和你没关系,她之所以有那种感觉,是因为对你的愧疚。”

唐舍道:“不存在愧疚,只是因为她摇摆不定,在我和艾志文之间。”

雷乙问:“你知道,每个女人都没安全感吗?”

唐舍默默点头。

雷乙又道:“你从小就没安全感,我知道,但是你的安全感可以去创造,而婉萍的那种安全感,是她自己创造不出来的,你不了解她。”

唐舍问:“那你觉得,我当时应该怎么做?”

雷乙寻思了一下,笑了:“你应该什么都不做,从一开始就应该那样,不应该去接近她,不应该给她温暖,甚至都不应该去关注她,因为你一开始就知道她心里喜欢的是艾志文,你知道她的性格,你知道她的爱情观,这些都是不可逆转的,但你却走进了她的生活,试图逆转这一切。”

唐舍深吸一口气:“以前你要是说这些话,我真的会反驳你,但现在我不会了,我也不会认为那是她活该,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不应该把自己的生活观念强加在对方的身上。”

雷乙点头:“无论是你和婉萍,还是我和你,其实每个人都像是一个独立又相似的平行世界,试想一下,当一个世界与另外一个世界试图融合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会崩塌,一切都会崩塌,所以,正确的方式是,架一座桥,然后再问问守桥的那个人,我可以过去吗?而不是,直接走上桥,进入对方所在的世界,并称那就是关心和温暖。”

唐舍沉默着,只是不断点着头。

许久,唐舍终于道:“有道理。我明知道有些事情不可逆转,却偏偏要去逆转。”

雷乙笑道:“和你这么聊聊,我心里也舒服很多了,我有一段时间,真的觉得婉萍活该,你不知道,艾志文和刘双结婚纪念日的那个晚上,我看到她所经历的一切,我真的觉得很痛快,有一种复仇的快感,然后我想延续这种快感,我也想掩饰犯下的错误。”

唐舍接着他的话道:“于是,你策划了那一切,用无数个错误来掩饰你当时的那个错误,只是觉得那样会让你自己好受一点,与其说你在向其他人复仇,不如说,你是向过去犯下错误的自己复仇。”

雷乙道:“婉萍的事情到此为止吧。”

唐舍却立即问:“我想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雷乙道:“我如果让你保证,你不去找她,我想,你会遵守你的承诺,这一辈子都不会找她,但那对你来说是一种折磨,因为你和婉萍还没有真正的结束,对你来说,邹婉萍欠你一句对不起。”

唐舍摇头:“不,她不欠我的。”

雷乙道:“站在公平的角度,她的确欠你一句对不起,你这一辈子都会等这一句对不起,直到死的那一天,还死不瞑目。”

唐舍笑道:“没那么严重。”

雷乙道:“这样吧,我们玩个游戏。”

唐舍一愣:“游戏?”

雷乙道:“我知道你想抓到尘埃,我有办法,但是我的办法是谜题,你要破解我出的谜题,抓到尘埃,我就告诉你婉萍的地址。”

唐舍问:“游戏规则呢?”

雷乙寻思了一下道:“你可以把我带到SCA那去关着,都无所谓,但不要想从我嘴里直接得到线索,你不能强迫我。”

唐舍纳闷:“为什么要那么做?”

雷乙看着桌子道:“我从认识你那天起,就对你很崇拜,我时常在想,为什么你就能那么聪明,而我为什么连艾志文都比不上呢?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我只是没你聪明,我觉得比不上艾志文他们,仅仅只是我的自卑。”

唐舍摇头:“就是因为这个?重要吗?”

雷乙道:“当然很重要,我现在手里捏着王牌,只要王牌在我手里,尘埃不可能成功。”

唐舍也笑道:“我也有一张鬼牌。”

雷乙笑道:“游戏开始了,你可以带我走了,或者,你现在可以呼叫外面的人把我押走了。”

唐舍道:“我说了,我甩掉他们了,我没带任何人……”

唐舍话音未落,就看到詹天涯走了进来,也不做任何停顿,径直走到两人的桌前落座,看着桌上的两个空碗。

唐舍下意识摸着自己身上,摸了半天,终于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一枚硬币,他将硬币扔在桌上道:“这是你放在我身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