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黑的夜空,犹如厚重的帷幕被人缓缓拉开,慢慢地有光线透进来,渐渐转灰泛白,眼看着天就要亮了,明里暗里守在外面的人却不敢轻忽,愈发的小心谨慎起来。这个时候,正是人们睡得最沉的时间,而且,这个时候微亮的天色,不过是黎明前黑暗的前奏,不消一会,就会变得愈加墨黑阴沉,连微弱的星光都会被完全遮掩住。

“你们这帮蠢货!”宅邸深处,一声显然努力压低了嗓音但架不住怒气太重,在这寂静的夜里,仍然显得动静极大的喝叱声传来。一个长相阴柔比大多数女人还要美的俊美男子拧着眉,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的面前有两人一直跪地不起,除了请罪之外不发一言。

看着这两人那副死样子,他更加火大:“别人到了都城近三个月才发现,那是不是要等到她有朝一日摘了本太子的颈上人头去了,你们才反应过来,啊?!”

旁边站着的中年男子瞥一眼只不停请罪,不敢有半字申辩替自己开脱的两人。思忖半晌,才斟酌着道:“殿下息怒,这也怪不得他们,谁能想到她现在竟然是空间法师。再说,看她如今行事,像是这里出了问题。”他指了指脑袋,凯德利亚墨安手段狠绝待人处事滴水不漏,但据他们收集到的消息,如今出现在都城的人温润和煦,在她身上简直就找不出来和凯德利亚任何一点相同之处。

如果她是真的失忆了,在她失去所有记忆的前提下,看起来确实无害得多了——可是,失忆,会让一个人刻入骨子里的生活习惯也完全都更改吗?“我看她未必知道当年的事,即使知道也忘记了。否则怎么敢出现在都城?”

法兰尼斯的太子殿下怒气未息,但对此人倒也还算是尊敬,压着怒气,尽可能缓和了语气:“即使不能确定是我们在背后,但她应该也有了怀疑,否则怎么会费心藏了八年。”谁让当年去送她上路的人口风不密,竟然无意中透露了一些信息。

太子殿下你真的是太阴谋论太多虑了,中年男子颇有些不以为然。怎么说她都是消失了八年的人,大家哪里会知道当年挖地三尺也求索无门的人,会突然间出现。这事过去了那么多年,大家脑子里那根筋绷得再紧也早松了,一时没察觉也是情有可原的。

说起来,若不是预言师那边终于确定了凯德莉亚的大致方位,她又是他一手一脚亲自教导出来的,说不定也轻易发现不了。

“我要的是万无一失。”太子殿下坐了下来,眼里闪过一丝狠戾:“失忆了也有可能会重新记起来的,何况她还未必是真失忆。”

中年男子皱了皱:“现在时机敏感,若是对她动手,反而有可能会让其他人有所察觉,殿下不妨再耐心等上一等。墨安家族都能够顺利的除去连根拔起,不过是一条漏网之鱼……”

太子殿下蓦地抬头,他那长得过分柔美的样子,随时看起来都像是笑,只不过眼里殊无笑意。嘴角微翘,勾出嘲讽的弧度:“不过一条漏网之鱼?我看你们是全都忘了,墨安家族是怎么被连根拔起的。”

刹时,在场的人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凯德莉亚绝对是一个疯子!太子殿下颇有些咬牙切齿地想着。因为她母亲无故惨死,她就能够处心积虑地亲手葬送掉墨安家族,若是……

若是她知道,不仅是她母亲的死跟他们有关,连她父亲的死,以及她自己从一个原本惊才绝艳的天才变成一个一出生就是废物也是他们在后面下的手,他们根本不敢想那个疯子会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事来。

到时候,身为太子又怎么样?就算他能顺利登基为帝,那个疯子说不定都能想到办法弄死他!

他们亲手养大了这条狼崽子,驱使她一一干掉自己的敌人,但现在,她随时都有可能反过来一口将自己咬死。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痛恨当时派去送凯德莉亚上路的人,要不是他们多事,直截了当地将她干掉,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太子殿下完全忘记了,当年是他自己想要看看得知一切真相后,硬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从一个废物再成为一个天才的凯德莉亚,发现自己一直被人愚弄,以为大仇得报却根本连仇人都弄错时那错愕万分或悔不当初或死不甘心的表情,又有谁敢多口多舌弄出这一档子事来?

天空渐渐开始泛白,曙光渐现。被凯德莉亚重新现身搞得心烦意乱的太子殿下终于倦了,挥了挥手,径直往房间后面走去:“你们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够做得干净利落点!”

只有死人才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很可惜,跟他有着同样想法的人,还有凯德莉亚。

接连几天不眠不休熬得双眼发红的“时放”,一打开房门,冷不丁地发现竟然有人自愿给她当门神站了不知道多久的岗。她打了个哈欠:“你最好还是少来这里,若被人察觉,只会彼此拖累。”

蕾妮直直盯着她:“时放,你是不是全想起来了?”

凯德莉亚满是血丝的杏色眸子隐有情绪漾起,她侧了下头:“没有好向导,那些人怎么敢指望你们有收获?”

“你最近在谋划些什么?”蕾妮拦住准备要走掉的凯德莉亚:“作为同伴,我们有权利要求知道你的行动会不会给大家造成影响!”

“你可以认为我是为了报仇,在报仇的过程中顺便收集信息;也可以说我在收集信息顺便报仇。”凯德莉亚脸上浮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她慢慢地抬起手,竖起手掌,作抹脖子状在自己颈上一抹而过:“反正他们都死有余辜!”

“空间禁锢!”蕾妮倏地出手,将凯德莉亚牢牢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偷袭成功,反而让蕾妮脸色大变,原来她只是有些怀疑,但现在却是再确凿不过了。身为空间法师,而且是可以默发魔法的空间法师,时放完全没有道理会躲不开她这个瞬发空间魔法。身为法师,对于有人在凝聚魔法准备发出时形成的能量波动异常敏感,尤其是同系法师准备要发出的魔法。

她抽出随身的匕首,抵在凯德莉亚的颈上,连珠炮似地发问:“你不是时放,你到底是谁?时放呢?”

凯德莉亚翻了个白眼。要不是连续几天不眠不休让人神思困倦体力透支,再加上蕾妮是在她心理界限上属于“可信任”的人,才会造成现在这种猝不及防被人一招制住的局面。嗯,算是,既然这事是时放惹出来的,就让时放来面对吧,反正她前面的布置已经完成了,这几天不出来也不打紧。

时放茫然地看看如临大敌般死盯着她恨不得立马将她分尸的蕾妮,再看看架在自己颈上的匕首。得,肯定是凯德莉亚这货又给自己惹事了。

她揉了揉脸:“蕾妮学姐,你这是怎么了?”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