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你可以走了。”徐颖也不驳斥这种鬼话。

汪明然被说得更不敢走,他此时愈发笃定,徐颖早就掌握了实情,毕竟这位以前是“锦衣卫头子”。

汪明然硬着头皮,咬牙说道:“西商的产业被吞并后,赣商和徽商联手涨价。运商(食盐运输商)也是咱们的人,跟着一起涨。朝廷派人来查,便众口一词,说是制盐、运盐的成本增加。”

这是在江苏盐务厅的配合下,赣商和徽商联手垄断了淮盐,不仅垄断淮盐的制造,甚至垄断了淮盐的外运。

徐颖依旧不满意:“想保住你的生意,就别藏着掖着,陛下最关心的是田政。操控盐价,轻判只会罚款,重判也顶多吊销执照。就这点事情,陛下会派我来江苏主政?”

“田……田政?”汪明然口干舌燥。

徐颖说道:“江苏的户厅官员,有没有参与其中?”

汪明然摇头:“没有。这等小事,县里的户科官吏就能办成,用不着惊动府里,更不必惊动省里。”

“砰!”

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徐颖,听到这话终于怒了,气得把茶杯摔出:“小事?掠夺民田,你竟说是小事!”

江苏的官员为了政绩,放任商贾扩大盐场,巧取豪夺百姓田产,把许多能种粮食的土地改为盐田。失去田产的农民,只能被迫到盐场打工,如此盐场就有足够的工人,并趁机压低工人的工资。

而官府,则增加了盐业税收,因此整个江苏官场都睁只眼闭只眼。

汪明然忐忑不安的跪着,焦急等待对自己的处置。

徐颖拍拍桌案:“这里有纸笔,把你知道的全部写下来。哪些官吏,哪些商人,写得越清楚越好。争取将功赎罪,我可以保住你的盐商执照。但是,要把偷逃的税款补上,另外再准备一大笔银子做罚款。”

“是!”

汪明然连滚带爬,跑去提笔写供状,额头和背心全是汗水。

徐颖真不敢把这些盐商全搞掉,否则短期内必然市场混乱,会影响好几个省的民生。但又必须严惩,否则朝廷将威严扫地。

大概的处理方式,就是吊销三分之一的盐商执照。然后,将这些专营执照重新分配,招募山陕、江浙的商贾入局,一举打破赣商和徽商对淮盐的垄断。

而没被吊销执照的盐商,也会追缴税款,再处以重额罚金。

徐颖代表皇帝和朝廷,他只要敢下手,再牛逼的盐商也得乖乖听话。这里可不是欧洲,商人连蹦跶的权力都没有。

就拿历史上的清朝来举例,富甲天下的扬州盐商,在道光年间竟然搞得“扬商已穷困”。

当时,经营淮盐的商号有数百家,迅速破产到只剩下几十家,江淮盐商破产率接近九成。乾隆皇帝的布衣之交、江淮首席总商江春,在贫困潦倒当中去世。一些大盐商的子女,男的给人做师爷账房,女的甚至沦落到花街柳巷。

盐商们咋完蛋的?当然是被朝廷杀猪了!

乾隆皇帝捞钱是一把好手,但银子不可能凭空变出来。乾隆每次下江南,都由地方商贾出钱接待。商人不但要承担皇帝的铺张靡费,还要给朝廷报效捐输银两,再悄悄给皇帝的随行官员送银子。

不计暗中送给官员的,只论明面捐输给朝廷的。乾隆初年,还不到1000万两。到乾隆后期和嘉庆初年,就迅速增涨到2700万两。

另外,全国起义不断,两淮水旱频发,一出事儿就让盐商捐银子。

江淮盐商不可能傻乎乎做提款机,既然给了银子,自然要从别的地方捞回来。

于是,朝廷的盐税暴跌,民间的盐价暴涨。

道光二年,朝廷觉得该清理盐政了,堵死盐商们捞钱的空子。一时间,江淮盐商入不敷出,十多年里陆续破产了八九成。

这就是中国古代社会,商人面对朝廷,只有伸脖子挨宰的份儿。

徐颖拿到汪明然写的供词,接下来的一个月,依旧照常处理公务,完全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

但是,盐商们却动起来,纷纷前往官府自首,把自己偷逃的盐税全额补上。同时还集体下调盐价,疯狂的挣表现,生怕自己变成被杀的那只鸡。

徐颖却在暗中给皇帝写信,大致内容为:

“根据国安院、督察院的暗中调查,江淮沿海地区,被侵占的农田不在少数。甚至有些离海数里的村落,因为挨着河流,也有商人开设盐场,用船运来海水烧煮食盐。那里还有很多非法小盐场,大部分跟地方官吏有关。”

“被侵占的农田,都已经盐碱化,想恢复成农田很困难,操作起来得不偿失。这些农田,只能维持现状。但是,被侵占田产的农民,盐商必须拿出重金赔偿。但凡涉嫌侵占农田的盐商,一半商号取消特许执照,改为招募外省商人接管。剩下一半商号保留执照,但执照持有人全部流放,该执照换成其家人继续持有。如此处理,才能保证盐务不乱。”

“江苏的户厅、财厅和盐务厅,主官建议从重处理。特别是盐务厅,变相受贿情况极为严重,必须杀一批才能树立朝廷威信。”

赵瀚接到徐颖的密奏,看到建议处死的官员名单,一时间竟然有些痛心叹息。

全是政绩卓著的青年实干派!

朝堂估计要闹起来了,李日宣多半会忍不住,趁机弹劾以喻士钦为首的派系。

至于对江苏官场的清理,反而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开国皇帝的权威摆在那里,只要身负皇命的徐颖敢动手,地方官员连蹦跶的余地都没有。

甚至仅凭徐颖自己,地方官就得束手就服,没见大盐商汪明然主动跑来招供?

什么钦差跟地方官斗法,这种事情不可能出现,至少在建国之初绝无可能。真敢那样乱来,就是逼着皇帝抄家,把一个人的罪过,变成整个家族的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