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沨却不答她,只仍是问道:“你怎样?”

萧冷儿定了定神:“还好。”

圣沨闻言便转身,萧冷儿连忙拉了他衣袖,低声道:“这怪物厉害得紧,你专心应对,不用记挂我,我还撑得住。”

圣沨浅浅一笑,向她微一点头,便自持剑上前。

见他无与伦比笑容,萧冷儿不由自主便是一呆,暗想从楼心月到这四个家伙,楼心圣界当真无人不妖怪,一笑俱倾城。

转眼之间,圣沨与那怪物已然斗在一起。圣沨武功比起萧冷儿自然高了不知多少倍,那怪物却是刀枪不入之身。好在圣沨学的尽是杀人的武功,招式之间无章法,内力深厚与怪物几番硬碰之下却震得石室“轰隆”作响。一时倒打得平手。

萧冷儿心中却是暗暗着急,心知表面看圣沨似凌厉一些,但那怪物浑身乍看毫无破绽,体形庞大却极为灵活,一身内劲之怕比之人类的高手尤甚。圣沨力道再强、身手再快,打在它身上也浑如石沉大海,全然无计可寻。更难得的是,那怪物竟比她想来更为通晓人性,方才被她刺瞎一眼虽狂性大发,与圣沨即使力敌赢面也是极大,它却偏偏与圣沨耗着,只怕便是要等他精疲力竭再行反击。如此,萧冷儿心中忽然一动,想起自己方才在它瞎眼中洒了痒痒粉,那痒粉乃是自己特制,就算没有毒性,但药力却远甚一般,这怪物方才对着自己还是怒气勃发,为何此刻却这般冷静了?难道它竟也是在趁这机会化解那痒粉的药力?这般想来,连忙向圣沨叫道:“圣沨,刺它另一只眼!”以她聪明,武功虽低微,但要看穿别人身手间破绽,却是轻而易举。此番面对这怪兽,毫无计较,连番受欺,心中大为沮丧,此刻虽只想明白这一点,却足以让她心神大振。

一番激斗,圣沨已然喘息连连,听她话语,也不细想,立时便拔高几尺攻击范围只指它双眼。那怪兽先前被萧冷儿刺了一剑,已然极怒,引以为辱,见这人竟还想故伎重施,登时大怒,终于不管不顾,狂吼着与圣沨决然硬拼。圣沨武功虽高,奈何从小学杀人的功夫,讲求的便是快狠准,此刻狠也无用、准也无用,这般连绵细斗,也非他所长,转眼之间便落了下风。萧冷儿心中虽急,却着实无法可想,思考间目光无意识转向石室中烟雾缭绕的水池,忽然便是一怔,这水池却是用来作甚?

况那水池中烟雾,一看便是滚水所致,只怕比之沸油也不遑多让,但这石室四处阴暗,却是哪里来的滚水?

圣沨待自己心狠胜萧冷儿何止百倍,此刻心知要伤这怪兽只能从它眼睛处下手,尽出双腿与那怪物缠斗,顷刻间被咬得鲜血淋漓他却浑不在意,终于奋起一剑向那怪兽右眼刺去。这怪兽却凭地了得,危机之时长长的铁索一般的尾巴已经向窝在一旁的萧冷儿卷去。萧冷儿正自思考那水池,促不及防之下,只得惊叫一声,已被怪兽高高卷起再狠狠抛下,下口正对着那水池。圣沨吃了一惊,自己若刺它眼,萧冷儿势必要落入那水池,当下再顾不得其他,全力上前向萧冷儿击得一掌,如此萧冷儿虽落到一边,他自己全力一击后气力松懈,便自下落,那怪兽再不姑息,一脚向着圣沨身上踏去。一声闷哼,圣沨口中立时便是鲜血狂涌。

“大哥哥!”刹那间萧冷儿心中生疼,尖叫声中眼泪夺眶而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拔剑便向怪兽刺去,目标仍是怪物双眼。怪兽不得已抬步之下,圣沨这才能从它脚下逃生,仗着最后一口气力滚到旁边。

但萧冷儿早已力竭,方才之所以还能站起,也只是一时太过情急之故,几招下来,已是处境危机。圣沨看着,心中是一生从未试过的痛楚怜惜,他气息早已奄奄,但此刻想着自己若再不起身,那女孩子立时便有裂骨之难。他二十年来所受苦楚非常人能想象,身为楼心圣界排行第一的杀手,其耐力也是无人能及,心中这番念想,多年来求生意识悉数激发,终于再次提剑而起向那怪物冲去。

萧冷儿趁机退下,浑身浴血,脸上笑容,却仍是不掩光辉,手颤抖伸入怀中,摸出出发前备下的火药,此刻也已被鲜血染红一半:“大哥哥,你再稍微坚持一下。”

好容易引燃那火药,萧冷儿却并未投向怪物,而是飞身扑起投入那水池,轰隆作响之中,萧冷儿拉了圣沨便随着火药之后再次投入那水池:“大哥哥,走!”

*

室中一干人,面色俱是沉重,尤其扶雪珞、萧泆然几人,神色压抑沉痛,叫人不忍再望第二眼,依洛二女,却早已双眼红肿。

洛云岚手中握着座椅扶手,恨声道:“扶世伯,那树林之中,究竟有些什么?”

扶鹤风面色同样难看,沉声道:“传说,五十年前,洛阳有一场空前的大劫难,一夜之间死了数百人,形状极惨,俱是肠穿肚烂而亡。据说那凶手并非人类,而是一只早已成了精的怪兽,那之后怪兽窜入城外树林,洛阳所有高手齐聚,在树林之外守了整整一个月,也不见那怪兽再出来,但也没有人敢进去。于是众人回到城中,再守得两月,仍是不见那怪兽踪影,这才慢慢放松警惕,但从此城外那树林,却成为洛阳的禁地,洛阳所有的人,也俱都闭口不谈。这五十年来,再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人们也就渐渐淡忘了,而且即使当真有那传说中的怪兽,只怕寿命也早已尽了,直到前天晚上。”

他一席话说完,洛云岚手中扶手早已成为屑沫,一字字道:“前晚看那几人死状,你已猜到可能就是那怪兽,但你为何不说?”他此刻心中惊怒,对扶鹤风说话再无半分客气,但却还有谁会在乎这个?

扶雪珞心中几乎窒息,喃喃道:“你为何不阻止我们,为何任由我们前去,却不提前告诉我们?”想到萧冷儿,心中惊痛,无法言说。

“只因扶盟主从来都以武林大局为重。只因扶盟主并非五十年前之人,因此对那怪兽看得并不十分恐惧。只因扶盟主明知说出来之后,只怕众人存了胆怯之心,也难以寻得那怪兽。只因扶盟主一心想要铲除那妖兽为武林除害,于是刻意让萧冷儿打头阵。只因扶盟主深知众多人中若有人当真能找到那怪兽,便非萧冷儿莫属!”萧泆然起身,连番冷笑,“扶盟主也并非就是叫我们去送死。我们前脚一走,扶盟主等人立刻就跟了上来,跟在我等身后,只要我们一找到那怪兽,扶盟主等人便现身捉拿。可惜任扶盟主算盘打得再精,终究也只找到我,终究也使得冷儿身陷狼窟!”他一字字说完,一字一恨。

扶雪珞几人不断颤抖。总是言语不多的萧佩如也是紧咬樱唇。

扶鹤风脸色惨白:“没错,老夫有意让冷儿去寻那怪兽,但老夫又怎会让她去送死,我们跟在你们身后,也不过几步之遥,无论发生任何事,老夫都可保得冷儿毫发无损,哪知、哪知……还是、还是……”他心中何尝不是痛,说到此处,再难接下去。

萧泆然此刻再没有平日里翩翩风度,盯着厅中默默不语众人,再看向扶鹤风,一字字如同针刺:“我萧泆然不是紫皇,紫皇以天下为重,萧泆然却只以自家妹子性命为重,此番若萧冷儿有任何不测……”

“此番萧冷儿若有半分不测,我庚桑楚以楼心圣界下一任圣君之名起誓,定要荡平你中原武林一草一木,为她殉葬。”一袭玉色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轻言细语,笑若春山,却听得众人一阵毛骨悚然。

只说完这一句话,庚桑楚立时又转身而去,萧泆然几步赶上他,也不停顿,口中淡淡道:“我与你同去。”

两人既无相视,也无交谈,心中却似已有了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