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洛烟然几人跟上少林寺去,原本要与扶雪珞同上紫峦山,双方倒是没有错开,但惊动洛文靖等人,却无论如何不肯让洛烟然与之一道,只说有更重要之事。扶雪珞心急等不得众人,最终是独自一人前去。楼心镜明和洛文靖带了洛烟然前往苗疆,却勒令洛云岚和依暮云陪同扶鹤风回洛阳去。

洛烟然多日来忧心萧冷儿,此刻听庚桑楚说她平安无事,心里头便不由自主松下来。

楼心镜明问道:“你此行上紫峦山,却不知查出些什么?”

庚桑楚失笑:“姑姑在紫峦山隐居二十年,却还有甚是你不知道?即便姑姑好奇,也该问萧冷儿查出些什么,却不该是我。”

“那么冷儿此行又查出些什么?”楼心镜明仍是眼也不眨望着他。

呷一口茶,庚桑楚慢悠悠道:“冷儿找到她娘当年留给她的信物,总算证实了她娘并非存心欺瞒她,倒是最大收获。另一件事,”他停顿片刻,目光从楼心镜明和洛文靖面上扫过,“她之所以行程比我慢下许多,是因为她从紫峦山下来之后,便直接去了昆明。”

楼心镜明双手一颤,茶盅蓦地顿到桌上,茶水溢出来,沾湿她手指,却似心神已乱。

庚桑楚不放过她任何细微表情的变化与动作,缓缓道:“当年每一件事,每一个人,只怕或近或疏,都与小姑姑脱不了干系,为何姑姑所知却如此孤寡?”目光从她明月般脸上移到她手中无意识动作,声音更缓,“小姑姑是当真对江湖中事无甚兴趣,不愿过问,或者,只是害怕知道真相,于是刻意逃避阻隔?甚至冷剑心在紫峦山多年,你对她的事甚至她的生死都不甚了了。”

楼心镜明双手握那茶盅,总也止不住颤抖。洛文靖见她模样心生不忍,含了些愠怒道:“问心,你究竟想说什么,对你的亲姑姑尚且如此无论,莫非楼心圣君就是这般教子?”

“对不住,问心自小却是由我的娘亲一字一句教出来,委实和圣君大人无甚关系。”满意看洛文靖神色变化,庚桑楚续又笑道,“倒是从圣君处听闻,洛大侠昔日与我娘交情甚好,情同手足,却不知是真是假?”

洛文靖脸色有些发白,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自斟一杯茶,庚桑楚只当不见,笑道:“听说姑姑也与我娘交好,二位当知,我娘心性淡薄,素来崇尚道家,对庄生敬若神明,甚至把我的名字叫做庚桑楚,只望我能超脱世俗羁绊,做个心志洒脱高洁之人,你们不必拿这种眼神瞪我,我比不得娘亲佛心通明,只得辜负她的期望,却成了她最不愿见到的那一类俗人。”

“楚儿,”楼心镜明叹道,“你当真该听你娘的话,而不是如同现在这般。”

“我说这些,并非要听你们教导我怎生做人。”站起身来,庚桑楚淡淡道,“你们之间纠葛,楼心月往事,即便为了萧冷儿,我原本也并不愿意插手其中。但我对不住娘亲的地方良多,她一生盼我和父亲改过,但我们却都叫她失望。她含恨而终,问心此人心胸狭隘,却唯有从旁人身上为她找寻公道。昔年所有人与我娘之间纠葛,我必定会查探得清清楚楚,让她含笑九泉。”

楼心镜明只听得心中极为难过:“楚儿,你说得没错,能让你娘含笑九泉之人,唯有你和大哥,而非你刻意寻找他人来弥补罪过。”

“我做任何事,旁人不必理会。”庚桑楚一句话说完,忽然转身面对洛烟然,抓住她手道,“妹子,明日你可愿与我一道前去祭拜娘亲?”

怔得一怔,洛烟然含笑点头,柔声道:“若庚大哥希望我去,烟然自然愿意陪同庚大哥前往。”

凝视她蕴秀婉然脸颊,庚桑楚忽的不忍再多看,转过头去,双眼隐隐有些发热,勉强笑道:“娘若见到你,必定比什么都高兴。”又看洛文靖道,“此事由我口中说出来,只怕便不那么好听。明日中午我来接烟然,洛大侠要不要告诉烟然真相,还望考虑清楚。”

他说着向外走去,却听楼心镜明在身后叫道:“楚儿,你没有什么想问我?”

“我知道的事,只怕比小姑姑更多。”庚桑楚顿住脚步,讥诮道,“我想问萧冷儿身世,却不知小姑姑肯说不肯?”

楼心镜明面色一白,半晌低声道:“此事……此事等找到剑心,必定好好给冷儿一个交代。”

庚桑楚笑出声来,不再多说,径直走出门去。

洛烟然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心中却越发疑惑,欲问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半晌听洛文靖叹道:“此子委实叫人太过心惊,楼心月有子若此,叫人不知该惧该叹。”

楼心镜明*心中也自愁苦:“我当真想不明白,大哥心狠,思璇淡薄,为何生养之子却谁也不像,这般喜怒无常。”

“从前冷儿说他可怕处更甚乃父,我如今才想明白。”洛文靖长叹一声,“江湖事多,却不知我们的子孙,要何时才能过上些安定日子。”

洛烟然终于忍不住道:“爹爹……”

看她一眼,洛文靖怎能不知她想问什么,半晌道:“烟然可还记得你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