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应一声,萧冷儿心下却松一口气。至少不会死得这么快。一边想着,已跟几人堪堪动起手来。

萧冷儿武功委实太差,一边还想着尽展露从前与那人一起时的招数,不过十招已经险象环生。紧闭着嘴不肯叫出声来,萧冷儿想道,她当真认不出自己、也半分不顾自己死活么?

肩头一痛,萧冷儿忍不住闷哼出声,心里却越发冷下去。一人虚晃一招,向她方才受伤肩膀处抓来,眼见自己避不开,萧冷儿正值束手,身体已被一股大力推开去。一推一拉,她随即甩入一人怀里,普通的粗布麻衣,她抬头,见那张普普通通无甚特征的脸,却有一双潋滟的眸子,如水沉郁,这眼睛她却又怎能认不出、忘得掉?心中一颤,她揽紧他,低声叫道:“雪珞。”心意更苦,为何她跟雪珞不过几个月交情,她能一眼就认出他。那人和她相处十年,为何却能眼见她涉险?

扶雪珞微微一笑,面目黝黑,风度间却依然全是那清逸如雪的影子,把她的手扣紧自己腰间:“抱紧我,什么都不要想,我会救你出去。”

依言抱紧他,萧冷儿心思纷乱,已无法关注他和周遭那些人打斗动向。只是想到,每一次自己出些甚问题,洛阳地宫也好,蜀道青城也罢,或者此刻深入魔教虎穴,他总是尾随而上,跟别人说,扶雪珞在此,旁人伤不得萧冷儿。

他虽总是晚一步,但扶雪珞委实从未放弃过萧冷儿。他晚,却又不太晚,来不得挡开那危险,却总要带她脱离那危险。她欠他的情,原是比她想像中更多出许多倍。

只可惜她喜欢的人总也不是他。

两人好歹占了便宜,在璇姬墓地,那帮人却不敢过分打斗,也不敢让此地见血。扶雪珞虽带个萧冷儿在身上,倒也应对从容。萧冷儿回神之时,他已抱着她向林外退去。

挣得一挣,萧冷儿低声道:“你放我下来自己走。”

扶雪珞低头看她一眼,仍是往前跑,口中道:“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等到再招些人来,我们想跑也跑不了。我知道你不愿与我过分亲近,也暂时忍一忍。”

萧冷儿恼道:“你说些甚没头没脑的,我是怕你带着我拖累了脚步。”

扶雪珞闻言心中稍暖,笑道:“你这轻飘飘身体,能拖累我几分。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被他们抓住就是。”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另一处小径之中,萧冷儿抬头望熟悉绿荫,脱口道:“此处是庚桑楚娘亲的故居,我们还是去别处罢,莫要打扰了她灵魂安息。”

扶雪珞蓦地停下脚步,低头看她,目中神色淡淡,个中滋味闪过,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终究还是转身向另一条路行去。

萧冷儿一句话说完,心中已是懊悔。他拼力救她,她却还要说出如此过分的话来。嚅嚅道:“你莫要多想,我不是为了他,只因楼心夫人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我心中对她极为敬重,这才不愿去打搅于她。”此话却也是她肺腑之言,方才脱口一句,她委实没有往庚桑楚身上想。

扶雪珞手中微微一紧,柔声道:“你不必跟我解释。你和他的关系,你的为人我都很清楚,怎会怪你?你不愿意做的事自然有你的道理,我也会依了你,只盼你莫要怪我方才一瞬有些心眼小气。”

心中更酸,萧冷儿忍住眼泪,勉强笑道:“多谢你,雪珞。”

两人奔跑半天,确定身后无人追来,这才终于停了下来。甫被他放开,萧冷儿便迫不及待问道:“你方才有受伤没有?”

扶雪珞心中一愣,只觉一路辛劳便在这一句话中一扫而空,笑道:“不必担心,我无伤也无痛。倒是你,肩头得要包扎一下。”

过了这最关切的问题,萧冷儿松一口气,这才问道:“你怎会来此地,又怎会碰巧救了我?”

看着她肩头一时有些作难,扶雪珞无意识答道:“我一路跟着你上紫峦山,去到昆明,又再跟来此处,始终慢你一步。料定你会从问心的母亲着手,便自赶来这里,正好便碰上你被他们一群人围攻。”

萧冷儿一时大讶,回头望他:“你也上了紫峦山?为何我们却不曾遇到?”

扶雪珞苦笑:“你那时心急如焚,对紫峦山地形又远远熟悉过我,我即便有心,又怎能与你遇到。”考虑片刻,还是道,“不止我,问心也上了紫峦山,他快我一步,却不知你察觉没有?”

萧冷儿一时心思全乱,也不知是何滋味:“他也去了?那……”忽的反应过来,抿嘴道,“这般看,他却是早我一步回到苗疆,看来他这一次打定主意要帮我,倒也难得。”

扶雪珞奇道:“为何?”

萧冷儿笑道:“庚桑楚心细如发,在紫峦山想必也有所发现。我娘和楼心月,还有他的娘亲之间剪不断理不乱,以他对楼心夫人的孝顺,怎能不查清此事。况且冷家庄一案与楼心月脱不了干系,此事无疑,想来他不至置之不理。但……”凝神片刻却又摇头道,“只望他莫要这么快猜出在墓地捣乱之人是你我,多拖延一分总算得一分。”

扶雪珞更奇,再问道:“为何?”忽觉得自己几个“为何”委实有些孜孜不倦,不由摸一摸鼻子。

萧冷儿无奈看他:“若他知道我们行踪,纵然不会害我们,但想要在此间行动自由,却也万万不能。”说到此停顿片刻,喃喃道,“还有一个人,在见到他之前,我却非要见到不可。”

扶雪珞这一次倒不再多问,观她神色,半晌道:“方才我在那林中之事,见到另外一个人,你危急之时她原本要有所动作,只是被我早先一步而已。你向来不是鲁莽之人,会去到那里还引出那许多杀手,想必就是为了那人之故。”

萧冷儿听到她竟也想出来救她,心中毕竟有几分欢喜,虽然这欢喜,终究是晚了些时候,颔首道:“那人,想必、想必就是我娘,我……”不知该说些甚,萧冷儿望他,却忽然转了话题,“你向来也并非鲁莽之人,此次为我脱卸大任,一路跟随,更前来苗疆以身犯险,终究举止冲动。”她心中分明感怀,这感怀又怎肯说出来。

扶雪珞沉默片刻,低声道:“若非这冲动,我今日又怎能救得了你。无论如何,我也只盼你平安无事。”

一时两人相对无言。眼前这人心思,若两人之前相交,萧冷儿尚无甚察觉,自结识庚桑楚,由己及人,却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但自己的心自明白那刻起,便已许了他人,只盼二人从此做个知己友人。但他几次相救,此番千里相随,却要叫自己再如何视之等闲?

半晌扶雪珞轻声道:“你肩上尚有些伤,先处理一下罢。”

先前心思在别处,此刻被他提醒,萧冷儿这才记起疼,有些懊恼道:“早知武功如此重要,我当初便不该一味贪玩。”大大方方把手臂伸出给他,“那,你敢占我便宜就死定了!”

扶雪珞原本一些不自在便在她一句话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弄好她伤处,两人相依而坐,都是大半日不曾进食,各自有些恹恹,扶雪珞道:“快要到晚上,我们总不成一直呆在此处,接下来却该作何?”

萧冷儿想了想道:“墓地是不能去了,只怕此刻却都在等着我们。”片刻拍手道,“我们去楼心圣界总坛。”

扶雪珞吃了一惊望她,随即苦笑不已,这便是萧冷儿一向风格,他却有甚好惊讶,正要答话,已听萧冷儿续道:“我今日在楼心夫人住处,却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烟然竟是庚桑楚亲妹子。你莫要眼睛瞪那么大,有甚好惊讶?由此想来,此时楼心镜明,烟然和洛伯伯都在总坛,我们去总坛,却是比留在此地安全。”

扶雪珞喃喃道:“有人一边说发现天大的秘密,一边还不许旁人吃惊,这却是什么道理。”不待萧冷儿翻脸,又笑道,“不过这样想来,从问心第一次见到烟然以后的种种,倒也能解释清楚。”

萧冷儿狠狠瞪他:“这事儿等见到烟然美人再问清楚不迟。你此刻只要想好怎生让我们平安无事走出这林子。”

*

收到消息之时庚桑楚即可赶往墓地,心中震怒不下,见楼心月早已等在那里却也只如不见,沉声道:“何人竟然来此处捣乱,现在何处?”

鲜少见到庚桑楚如此冷厉模样,那领头之人看楼心月一眼,见他半分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得道:“先前之人追着、追着林中那位夫人而来,武功平平,但后来一人委实厉害,我们,他们……”见庚桑楚神色,更是不敢开口。

庚桑楚冷冷盯着楼心月:“我不管你们之间有甚恩怨,你想如何处理也是你的事,但今日有人因她在我娘墓前捣乱,你却该给我一个交代。”

楼心月好整以暇:“你当真不知来人是谁?本座倒也奇怪,今日你的朋友前来骚扰我妻子亡魂,难道不是你应该亲手拿下他们给我一个交代?”

庚桑楚一窒,恼道:“拿她不拿却是我的事,此事与你无干,你也不必插手。”

楼心月神色也冷下去:“本座早已说过,在我与那位夫人事情解决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此地。今日倒也罢了,若再有下次,本座定不容情。”说罢拂袖而去。

心中实在恼怒之极,眼前隶属楼心月的一行人还站在面前,庚桑楚寒着脸道:“都立刻给我滚!”

他这般情形,自然无人再敢多做停留,迅速散开。

展扬甫一来便见到这般情形,心里倒也有数:“公子有什么事要我去做?”

庚桑楚没好气瞪他:“我让你留意萧冷儿和扶雪珞行踪,你倒好,人家都大摇大摆来转了一圈,你还在盯着外面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