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桑楚者,父楼心月,司圣界第五任圣君,母伊黎白思璇,司圣界第五任主母。其人文韬武略,智勇兼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为圣界获取前人未有之功德。德盛六年陆月初八,即今日始,任楼心圣界第六任圣君。

……

万众齐声中他朝着她所在之地缓缓行来。

萧冷儿发誓她早在三年前就已对眼前这人彻底心死。

可当他向着她走过来时,那样的神情和动作,她无法遏制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加快。

连掌心都浸出冷汗来。

她也自问不是个虚荣的女人。

可他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迎向她,她尽过力了,却无法做到心无波澜。

曾经,曾经她是多么的努力,多么的渴望他能坦然一句他心里有她。

过往的三年里那些曾经一度遥远到让她以为此生再不能见,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那些刻骨铭心的相爱过的痕迹忽然如潮水一般悉数向她涌来,几近灭顶。

发狠的他,含笑的他,深情的他,绝情的他,曾将她送入仙境的他,曾将她打入地狱的他。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日……的他。

他一步步走近,她热泪盈眶,满身满意都痉挛般颤抖。

那滔天灭地的恨啊,那……她永远也无法再承认的残存的爱啊。

他终于走到她面前站定。

她强自咽下眼泪,不愿使他看见。

执她纤手,他冰雪般的眼深深望入她星辰般眸,款款笑意无限,灿灿如六月里盛开的凤凰花。那极致的明艳几乎灼伤她的眼,那温柔的话语也几乎灼伤她的耳。

“生则同眠,死则同穴,今生今世,此情不渝。”

原镜湄就站在她一旁,闻言踉跄退后三步,惨白着脸,终于迤身下地。

另一只手紧紧握住袖口,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她却丝毫体会不到痛觉,半晌终于能找到笑容,浅笑着颔首回他:“生则同眠,死则同穴,今生今世,此情……不渝。”

两人携手向高台行去。

他雍容无双,她风华绝代,并肩携手,睥睨天下。

*

转眼又是三个月过去。

这期间楼心圣界又已接连在各地发动突袭。一干武林人士骤然间失去武林盟与各大门派庇护,投诚与负隅顽抗者皆不在少数。但一些江湖游侠纵有心与楼心圣界对抗,休说楼心圣界本身实力如何强大,单是如今中原武林已没有能够独挑大梁的领军人物,江湖中群龙无首,与军心正盛的楼心圣界相比,犹如螳臂当车。

*

“如今,诸位心里可是觉着愤愤不平得紧?”

一手抚了茶杯,萧冷儿笑问。

这陵迟殿,她每隔数日便会来走上一遭。

至今陵迟殿中依然没有任何一派肯真正投降。但众人虽没有铁链刑囚加身,却也逃脱反抗不得。众人所食饭菜里皆有原镜湄秘制软筋散,吃后武功全无。却如萧冷儿所言,与其活活饿死,总是留着条命更好。

再呷一口茶,萧冷儿笑吟吟道:“统领武林正道二十年的扶鹤风老盟主一朝背离大家伙儿,宣称退出武林,被圣界奉为上宾,全然不理会在此受苦的诸位。宣称武林现在还不属于圣界,声言要联合江湖群侠再行夺回之战的扶小盟主自三月前离开,眼见如今整个中原陷入水深火热,却半分不见人影,只怕又是一个‘退出武林’。诸位如今这心里,究竟是怨恨我和问心呢,还是更怨恨这言行不一的扶家父子?”

各派原本分住在不同楼层,但她次次前来,便如开庆典一般,要叫所有人都集中在前殿之中,即便次次众人就算前来也绝少理会她,她仍然乐此不疲。

萧冷儿连连为圣界立下大功,又得圣君庚桑楚亲令,如今她的要求,整个圣界上下几乎无人能反抗。

少林无想大师低低宣一声佛号。

看一眼他身处困境仍宝相庄严不减,萧冷儿停顿片刻笑道:“昔年在少林寺,多受方丈大师照料。这些日我亦吩咐众人绝不可怠慢大师,不知大师住得可还习惯?”

“方外之人,哪里不是修行?”无想大师再宣一声佛,“有劳姑娘费心。”

也不知萧冷儿究竟听到没有,出神半晌,她才悠悠道:“那年在少林寺,我得知一生最大的变故。为了追查身世,我一路赶赴苗疆,在那里见到养育我十年、我又一直以为早在十年前就死去的娘亲冷剑心,得知了昔日种种。若非有那些事,只怕也不会发生后来一连串的事,而我……我此刻只怕也不在这里,或者还在武林中四处奔波,又或者……早已经退出武林了。”

无想大师道:“世间万物,因果循环,姑娘又何必自寻烦恼?”

“没错,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良久萧冷儿方展颜笑道,“却是我想法过于天真了。后来种种,其实又关了前人什么事。只要问心还是那个问心,我还是那个我,只怕换天换地,该发生的还是一样要发生。”

蓬莱掌门虚姣曳冷哼一声道:“如今萧尊主贵为未来教主夫人,身兼萧家魔教两派至尊,难道还有甚不如意?”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萧冷儿笑答,忽看她身旁岳凌波问道,“岳姑娘,能否请教你一个问题?”

有些诧异的望她一眼,岳凌波道:“你问。”

指指不远处的江若瑜,萧冷儿道:“若时间能退回到武林大会那一年,岳姑娘好彩当选了武林盟主。要姑娘在这盟主之位和江*公子之间只能择其一,不知姑娘作何选择?”

看一眼江若瑜,岳凌波垂目不答。

萧冷儿道:“我只当姑娘在江湖中打滚这许多年,是个女中丈夫,这才大大方方问出口,姑娘当年既有争选盟主的勇气,如今可是不敢大方作答?”

“谁说我不敢?”抬起头,再看一眼江若瑜,岳凌波娇艳眉目忽染几分明红之色,口中却朗朗答道,“若是当年,我少年心气,只怕就选择了盟主之位。但如今我早已不再年轻了,分得清什么是心中最看重的。无论发生任何事,自然……自然绝不会舍弃江*公子。”

她此话一出,江若瑜神色是又惊又喜,怔怔望着她,似乎仍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萧冷儿一笑,又转向秋明玉道:“秋公子,当年武林大会上,你第一眼见到我那烟然丫头,我知道你心里从此就喜欢了她。这么多年来,若非她眼里从来只有扶盟主,哪怕她就算只回头眷顾你一眼,你还会执着于甚天下霸业、甚正道邪道么?”

与她对望良久,秋明玉静静道:“洛姑娘在秋某心中就如同女神一般,若得她一句话,秋某上刀山下火海亦在所不惜。能与所爱之人退出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那便是秋某毕生所愿。”

那一年他同时见到洛烟然、扶雪珞和萧冷儿三人,便已放弃争夺武林盟主的念想。

颔一颔首,萧冷儿轻声笑道:“追求心中所爱,那是人之常情。无想大师是方外之人,得道高僧。至今却为了本不相干的武林正义被囚于此,难道不是因为心中有情?人世间,至孝至礼,至信至义,皆逃不过一个情字。那为何我选择心之所向……却被世人说成是罪不容诛,泯灭人性?”

众人皆是一怔。

萧冷儿又是一笑:“难道我不是做了和所有人一样理所当然的选择?”

“你这是歪理!”虚姣曳不假思索反驳道。

“只因岳凌波爱上的是江若瑜而不是圣沨问心,秋明玉爱上的是洛烟然而非镜湄香浓,是以他们的情都是高贵、令人称道的情,是以……”萧冷儿闭目笑道,“我的爱,在世人眼里,从最开始就不是爱,而是孽。”

“有情……皆孽。若有一天人世间再没有了情,那又该如何?”说到此萧冷儿已起身向大殿外行去,走到门口时她脚步微微停顿,“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能为诸位做了。烟然今生有所属,我只能代她向秋公子道一声承蒙厚爱。但江*公子和岳姑娘,这么多年奔走江湖,最初听我胡言,只当为着武林正义,如今却落得这地步。我唯一能还给二位的,便是一场迟来的婚礼了,只盼二位莫要嫌弃。”

说完这句话,萧冷儿已行出门去。

江岳二人痴痴对视,江若瑜忽道:“就算咱们明日便要赶赴黄泉,今日能与你结为夫妻,我也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