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明珠三岁能文,五岁能诗……呃,做梦,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韩老板是生意人,他并不指望韩明珠能文能诗,他这个人实在,心下认为风花雪月那皆是浮云散尽过后的虚妄,只有钱最靠谱。见钱眼开的扶兰仙子,算是投对了人家。

韩老板他这辈子最自豪的,并不是韩明珠或者韩闲卿能攀龙附凤或者考取功名,毕竟这些对他们来说都太早了。他早前清苦,十四岁便离乡背井出去给人做学徒,自知世道艰辛。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崽打地洞,韩家的孩子定然跨不出商贾世家这道门槛,而作为父亲,唯愿年幼的他们快快乐乐地玩耍,顺其自然地像个正常孩子一样长大,便已经足够。

韩明珠和韩闲卿很适应这儿的生活,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吃饱睡足就相互打一架,然后一个找爹爹哭诉,一个找娘亲告状。

两个小儿啥也不懂,也还不会说话,一个劲地咿咿呀呀,咿咿呀呀,扑腾得门庭里热闹非凡。

俩小家伙都很聪明,只是聪明表现,略有不同。

小明珠打出生起就对金光闪闪的东西特别感兴趣,经常死死地揪着娘亲胸前的铱金盘扣不肯放,小手儿握力十足,乔氏不用些狠劲还掰不开,活脱脱一个小守财奴的德性。

而小闲卿就安静多了,大部分的时间,他表情刻板严肃,像在沉思,下人们偶尔会捉个蚱蜢、知了丢进帐子给他玩耍,他扑上去便攥在手里,冲着厨房哇哇哇直叫唤。小家伙身手不错,生猛活跳的小动物,他都能手到擒来。

小明珠和小闲卿都是乖宝宝,除了打架,其它时间也不爱吵闹,吃的也不算多,乔氏没花什么力气,就把这俩孩子养到了一周岁。

财大气粗的韩家,为这一对小儿预备了十几个奶娘,最后愣是一个也没派上用场。

韩老板只得将雇请奶娘省下来的钱,都买了抓周宴上的小礼物。

抓周那天,小明珠与小闲卿照例打了一架,不过这一次是小明珠压倒性的胜利,她直接坐到了哥哥闲卿的小脸上。

“女强男弱,看这么个架势,韩家的家业很可能要落在明珠手里了。”韩老板有预感。

小明珠从出生起就附着满身富贵雍华,一双大眼睛就只追着金银珠宝转悠,与表面憨实板正的闲卿截然不同。

但女子持家,面对这偌大的家业,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这一步一步,并不简单。

作为一名普通的父亲,他不希望女儿陷入蛛网尘埃,被这些金银俗物缠身,小明珠的表现令他十分警惕。只因他向来深信,女儿家就是要拿来宠的。

“要不……给明珠先订下一门娃娃亲吧,敢情这求亲与做买卖一样,少不得囤积居奇,都说商人重利,能教好孩子的并不多,我们得一早看准了。”乔氏有了个建议。

可她在肚里盘算了一圈,才发现沧州商会的世交富户当中,年纪与小明珠相仿的男孩子只有五六个,如果不先下手为强,小明珠将来很可能就要远嫁,到时候娘家人护不住她,想像个螃蟹往窝里横就难了。毕竟,并不是所有的同行都像自己夫君这般白手起家的,也不是所有的夫君都像他那样会疼人的。

这一想,可就想远了。

抓周,俩小家伙周围放满了金银珠宝,笔墨纸砚,长剑大弓,绣线花样子,可是俩小家伙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宗旨,只顾相对坐着,齐齐拼命吮手指。

上门来庆贺的亲朋好友越来越多,送来各种礼物都堆成了一座山,韩氏夫妇忙着招呼宾客,陀螺似的转,俩小家伙却一直风雨不动安如山,光会将眼睛往大案上瞟,各自严肃沉默着。

有看客忍不住腹诽:“看姓韩的把自己两个娃儿吹得多神乎啊,这样子比我那呆头鹅的娃子还懵,怕是被这么多双眼睛吓傻了吧?”

而就在这时,小明珠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突然将眼睑一垂,半合着眼帘,竟露出一丝鄙夷。

周遭莫明其妙地安静下来,光听着韩老板客套地寒暄:“招呼不周,招呼不周啊……”

说话间,哥哥韩闲卿先动了,只见他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站起来,蹒跚地迈出两步,突然一个倒栽冲,竟然头朝下从床上掉了下来,韩老板没料到一向稳重憨实的小闲卿会掉链子,回身合手居然没接住。

小闲卿便“扑通”一声,摔麻袋似的掉在了地上,还砸出了响动。

乔氏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

百十道视线一时齐刷刷地转过来,全数集中在小闲卿身上。

乔氏心疼得不得了,急急忙忙跑上前去抱儿子,却猛见一只小手从攀着桌沿用力一撑,一张肃整得没有表情的清秀小脸儿突兀地从大案那头冒出来,跟着,“啪嗒”一记轻响,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被他拍在了大案上。

那东西似乎是活的,晕晕糊糊地自个儿转了个方向,有气无力地亮了个相。

“蛐蛐,蛐……”居然是一只威武雄壮的,蛐蛐儿。

“哗!”

宾客们都笑翻了——

小闲卿没抓那大案上的东西,却是扑去桌底捉了个蛐蛐儿,韩老板这面子还要往哪里搁哇?

韩老板又气又好笑,上前扶起小闲卿,想呵斥几句,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一个稚嫩的童音在耳边响起来:“……妹妹……你来……”意思是,我抓完了,妹妹该你了?

竟没给韩老板半个下台的机会。

韩老板惊得脸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