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口往外瞧,可以瞧见一个单瘦的背影,韩夫人坐在桌边,像是在自言自语。

“说什么女儿家不能继承家业,呵,若是珠珠以后也碰上个这样负心薄情的,那可怎么办?难道要她和我一样,忍气吞声,任人宰割?错了,都错了,学这些笔墨上的酸腐玩意,倒不如正经学学经商,就算立个女户,将来也有盼头。”

韩夫人后悔了,她后悔听从了相公的安排,给女儿谋了一条不归路,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双儿女早已经在私下达成了一致,双双把路给扭转过来了。

小夜子收起了剑,整了整衣袍,准备回平安锁里睡觉。

他最不耐烦听这些婆婆妈妈,干脆把耳朵闭起来装没听见。

可是韩夫人话风一转,忽然说起了别的:“昨儿说要歇回屋里,千求万求地流了一床眼泪,我信了他,结果一早又故态复萌,去了那贱人屋里。我这两个丫鬟,本是一起从娘家带来的,论性子蒙雁还要老实些,相貌也不怎么出众,怎的他偏偏就中了她的邪……若是喜欢去,当面同我说一声,我也不会不让,韩家那么大的家业,多两个孩子来帮衬也不是不好,可是他……何必故意半夜从我这儿过去呢?”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忽地就蒙着脸大哭起来。

别院里静悄悄,或有三两声雀鸣,以及粗使婆子扫地的声音。

沙沙沙……衬得那哭声格外凄厉。

也只有在独处的时候,韩夫人才能哭得这样放肆。

她几乎把所有的尊严,都赔在了往日的甜蜜里。夜里那事,都是相公说了算,他让她怎么样,她都能照做,可不就是为了讨他欢喜?却不料掏心掏肺换来的,竟是这样的冷漠无与背叛。

后悔能抵什么用?相公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了。

小夜子本来已经爬到平安锁上了,听到韩夫人这番话,不觉又退了回来。

韩老板是半夜才去那小妾屋里的,这点很不寻常。

自己家的小妾,用得着这样偷偷摸摸?就算夫人不同意,那又如何?

他能替儿女作主,为什么却不能为自己作主呢?

韩夫人哭了一场,抹净了眼泪,自己拿冷水敷了眼睛,又仪态万方地走了出去。

随着大门开合,桌上残留地那杯冷茶,像是倒浇过来,直直扣在小夜子头上。

小夜子手脚手凉,他想到韩明珠将来嫁人若也遇上这样的不幸……不由好一阵头皮发麻。

这天,韩闲卿放课特别晚,小夜子本来是给韩明珠写了信让他去送的,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

黄昏日落,韩闲卿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屋,脸上闷闷不乐的,手里还揪着一封拆过的信。

小夜子有心留意了一下,却不是扈文青寄来的。

“这什么?”他问。

“扬州青莲诗社的喜报。”韩闲卿倒头将脸埋在了被子里。

“扬州?”小夜子心里打了个等。

“他又进了前三甲,就我这样的,十年都未必赶得上他。”韩闲卿不知从哪里整来一套说词。

“你真认为只要达到了他的要求,就能全身而退?”小夜子在他身边盘腿坐下。

凤华仙君是什么样的人,小夜子还是很清楚的。

凤华当年在天庭上的口碑特别好,在一众女仙当中,简直就是一块金多宝,自动送上门的女仙多不胜数,被他弄到手的也都一个个死心踏地,他就是有那样的本事,纵有真心,也能切碎开来分成无数瓣,每一名女仙都以为他给的是真爱,每一个都拼了性命护着他。

当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也是凤华仙君的特质之一,就因为这份挚着,才令人以为他存了真心,哪怕是百千女仙为了他一句话打破头扯乱了头发,她们也都还以为自己才是唯一。

扈文青一个月寄一封信给韩明珠,难保他不会也同时寄给别人。

他本来就是有同时纠缠几个而不悖乱的能耐。

“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不服。”韩闲卿已经够努力了,可是慧恨也就只有那么多,风花雪月的矫情文章他写不出,倒是策论写得中规中矩。

“今天……”小夜子想说韩夫人来过了,但话到嘴边又打住,韩闲卿满脸倦意地从被子里抬起头,慢吞吞地翻了个身,连饭也来不及吃,又趿拉着鞋子踢踢踏踏地走了。看这架势,似乎又要去书房。小夜子担忧的望了几眼,忽然抽出一封信,驾着云朵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