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明珠无端端被人扣了个黑锅,气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你说欠就欠,我还说你欠我三万两银子呢!信口雌黄!”

扈文青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当即将眉眼一垂,露出了惯有的微笑,那勾起的唇,犹见三分轻嘲:“韩明珠,你心中除了钱,当真什么也没有。罢了,我也不同你解释,中间情由我已向世叔交待清楚,你不妨去问他。”

韩明珠最讨厌他这种把全天下的人都当傻子的笑法,当即卯了劲与他抬起杠来:“问就问,你以为我不敢!”

扈文青轻笑出声,却是意外地动听,他不再看她一眼,只将双目投向了空荡荡的天幕。

天空中什么也没有,没有星,也没有月,也像他的心里一样空落。

韩明珠随着他抬起头,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

她咬了咬牙,一抬脚,照着他小腿踩过去,他却依旧笑着,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只拿轻桃的眼角瞟过来,那里边嘲笑的意味更浓。

韩明珠到底是小丫头,好奇心重,气性也大,被他这样一激,居然又倒回来踩了好多脚,没想到他始终不喊痛。

韩明珠终于忍不住了:“你怎么不叫?流了这么多血,不痛么?”

扈文青道:“不痛,又怎么会叫?”

韩明珠忍无可忍:“我踩得那么用力,怎么会不痛?”

扈文青软绵绵地摊了摊手,依旧是笑着的:“断了。”

韩明珠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

扈文青却放低了声音,柔声说道:“腿被人打断了。”

好像是打断了别人的腿一样。

断就断了,谁爱管你死不死!韩明珠不信他的话,转身走向了巷口,可是想到丰都城夜行阴阳的说话,又不好将他弃置街头。就在了扈文青以为韩明珠要一走了之的时候,她又折返回来,居高临下地对着他,不怀好意地咧开了嘴。

扈文青早知这小姑娘不好对付,却不料她反应有这么快。

他还没收起那不知所谓的笑容,韩明珠就架起了他的胳膊,住自己肩上一扛。

韩明珠身上没有胭脂香,只有头发间的发膏散出点点桃花水的味道,不过离得近一点,却还能闻到一丝青葱浩荡的气息,仿佛那整个人是从满布露水的山林里走出来的。

显然,那青郁的香味并不属于韩明珠。

“我不能见死不救,但也不能折了本钱做生意,我给你算个数,一天一千两银子,你欠我的。”说到钱,小明珠就鬼精鬼精的,扈文青年少时顶着个江南才子的称号,自是万分瞧不起她一身铜臭味,可是如今江湖再见,却能从她身上读出一点自然清新的神韵。韩明珠与他身边的任何一位女子不同,她直率的狡狯,竟令人十分安心。

“便是一天一万两银子,我也不会答应退婚的。”扈文青掐着发白的指节,明明痛得冒冷汗,却还竭力摆出一副风光霁月的姿态,直到他被这个蹩脚的搬运工拖着,一路带血地进了一间豪华客栈。

客栈的老板正在和韩家的大公子扭打不休,陡见韩明珠拖着个半死不活的人去而复返,顿时停了手。韩闲卿的脑子更像是被雷劈了一下。

古夜却一眼就认出了受伤的扈文青,哦不,凤华仙君。

上一世,凤华仙君看着柳纤纤毁容又被人乱箭射死,这一世,韩明珠把他打个半残也是理所当然,只是韩明珠这样娇弱无力,又怎么可能打得过七尺男儿?

显然,扈文青这一身伤痕并非出自她手。

看来,韩明珠这是脑子有病,以德报怨呐。

“小明珠,你回来了!”

古夜的反应快,一甩肩踏前一步,先挤开了韩闲卿,跟着又理了理衣襟,像个等着媳妇回家的贤惠相公一样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然后再一个大跃步,狠狠地踩中了扈文青的脚。

这一下踩得极重,骨肉断裂处被这突如其来地一抻,痛得扈文青尿都快出来,他狠狠地瞪了来人一点,却见快乐活泼的客栈老板摆了个大大的拥抱,径直向韩明珠头顶罩去。

韩明珠有前车之鉴,并不知道古夜这是哪根筋出了问题,惊吓中,不由地松开了开架着扈文青的手,然后就听到一声期许已久的,惨叫。扈文青像被她丢垃圾一样,丢在了地上。

古夜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直线。

扈文青那绷在脸上阴柔别致的笑,发生了重大的扭曲,那一刻,他的俊脸皱成了橘子皮。

“他被人打伤了,得立刻给他找个大夫。”韩明珠侧跳着到了韩闲卿身边,确信古夜的咸猪手碰不着她了,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么晚,去哪里找大夫?丰都的大夫是不出夜诊的。”韩闲卿本想上前查探一下伤势,但又担心古夜这老不正经的神仙会不要脸地向妹妹扑过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地站在了妹妹身边。古夜却挽起袖子开心地大笑起来。

“不麻烦,本公子很擅长治外伤,什么样的断手断脚我都能治好,一定能把他照顾得妥妥的。不过是诊费有点贵,疗伤住店一千两银子一天。”他把两只手的指节捏得啪啪作响,看那架势倒不像要去给人疗伤,倒似要将面前这人大卸八块一样。

韩闲卿听得牙根好一阵发酸,想刚上前劝阻,却听韩明珠躲在一边缩起脖子像小老鼠一样笑起来,仿佛身后长出了一条细细的尾巴,正在得意地挥来挥去。

他打开了脑袋也没想到,韩明珠笑,全是因为古夜。

她讹了扈文青一千两一天,古夜也开出了同样的天价,果然是有些默契的。

唯扈文青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