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滕云深击倒的巫师一个一个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打碎了他们的骨头,让他们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而这样的伤害对于巫师们来说并不是很大的麻烦。只要他们有时间——就像现在这样——他们就能够恢复过来。

滕云深耐心地等待着心有余悸的巫师们把自己的故事讲上一遍又一遍。他不担心犹若惊弓之鸟的他们有所察觉。只要藏入影子世界里,除非另一个第四阶的巫师也是皮影法师,否则这些人就不可能追得上他——而他们也没能够赶上那些逃亡者的脚步。

哪一边才是他应该帮助的人呢?这个悬而未决的问题依然困扰着他。他回忆起了逃亡者们的面孔。他们是坏人吗?慌里慌张,狼狈不堪,看起来不像是好人,更像是逃窜的窃贼。然而,如果换成是他面临那样的境况,大概也不会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吧?

巫师们比警察更为可怕。他们不经过审判,就将敌人处决掉。无论是坏的巫师,还是好的巫师,莫不如是。

滕云深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意识到这一点令他有点不安。

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体面的人。就像他的父母一样,虽然贫穷,但声誉良好,远亲近邻都对他们信赖有加。

然而,他只是一个杀手,在悄无声息的黑暗里抹除掉一条又一条的性命。没有法官,没有陪审团,没有律师,没有证人,没有观众席,只有一双迫不及待要扼住敌人喉咙的手。

滕云深焦虑地转了转脖子。想到可能发生的情况——有人掐住自己的脖子——他打了个哆嗦。

年轻的巫师还记得在列车里孤身前进的时候,浸湿了全身骨髓的恐惧。曾经,他以为人们将害怕与寒冷联系在一起只是夸大之词。而在无助的黑暗将他彻底吞没之际,他终于明白了,那仅仅是温柔的说法。

他的呼吸里扎着针,每一次呼吸都犹如万箭穿心,那才是真正的恐惧。

现在,他所害怕的那些黑剑会巫师,已经变得不足为惧了,可是,恐惧依旧存在,恐惧依旧是真实的。

滕云深继续回忆,继续在过往中下沉。

他似乎又回到了漆黑的过道里,进退不得。只是,当下的他能够以更为坚强的视角去面对过往的恐惧。

它宛如冰凉的海水。滕云深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大海的怀抱里。在最初的颤悸之后,温暖渐渐涌了上来。那不就像是影子一样吗?即使抛开了超自然的联系,深彻的恐惧也往往是如影随形的,与你的生活形影不离。你得面对它,你得战胜它,而不是遗忘它。在你把它踩在脚底之后,你就会茁长成长。

滕云深提起自己的影子,它在他的专注之下化作了恐惧。滕云深稍稍挪动位置,在轻盈的月光之下得到了另一道影子,他把恐惧填了进去。

恐惧之影好像充满气的气球玩具一样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