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它!”幽灵的叫喊仿佛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行人一般模糊。

杀戮之影正在给滕云深造成伤害。

他从空气里抽出女巫的细剑,随即一剑一剑地刺向自己的影子,刺中它们的喉咙。他一边走一边运剑,在脚下铺开了一条血红的地毯。

他面对的敌人可不是射击场里的固定靶子,他们不会规规矩矩地待在原地等着他送来一颗致命的子弹。恰恰相反,他们是世界上最擅长躲躲藏藏的家伙。他们会躲进阴影里,他们会躲进镜子里,他们会躲进雨水里,他们会躲进许许多多你想得到或者想不到的地方里去。

所以,仅仅是伸出杀戮之手,滕云深不认为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地触碰到邪恶巫师们的死亡。

葛林会向他提供建议,但是,身为阴魂不散的幽灵,他没法和滕云深一起流血流汗。这就意味着滕云深必须独自完成这一练习。

如何将痛苦转化为高效率工作的动力一直是社会学家十分感兴趣的课题。但是,滕云深面对的痛苦虽然来自于情感,却并非是心理方面的伤害。他在流血,确确实实流了很多的血,这不是形容,而是陈述事实。

他必须继续忍耐下去。如前所述,邪恶的巫师们不是呆板的靶子。与他们的战斗很可能是一次恼人的周旋。他得做好准备。那不会是一场持久战,他支撑不了那么久。可是,即使差距只在毫厘之间,他也得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并一点一点地延长它。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葛林又喊了一句,嗡嗡作响,好像在纸袋子里生闷气的电吹风。杀戮之影的摧残对滕云深的感官造成了严重的影响。他的视野一片腥红。

滕云深想起了一个不怎么为人所熟知的词,“死线”。

“第一次”——这里之所以要打上引号是因为滕云深不确定自己在过往的学习中有没有接触过这个词——认识这个词,是在一篇网络日志里。站点的主人从事翻译工作,她将迫在眉睫的交稿日期形容为“死线”。而她最终没有跨过这条死线,她把死线推开了。

滕云深已经忘了当时的心情了。期待已久的小说一再延期,这个消息对于放弃学业之后无所事事的他而言大概是又一次小小的打击。不过,现在回忆起来,那简直连无足轻重都算不上。

某些事情,某些情感,你曾经以为它们会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影响着你。甚至,你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它们。而在某时某刻,你回过头去,就会发现它们真的只是过去了,你或许连它们是什么时候成为过去的都说不清楚。

滕云深之所以记得那件事情,也仅仅是因为“死线”这个词罢了。

他正在走向死线。与之相比,截稿日期之类的时限不过是轻佻的笑谈罢了。一般人无法理解“死”这个字的严肃性,而他常常与死神擦肩而过。

年轻的巫师在伤痛中继续下潜。存储在天铁硬币里的适应性或许能够帮助他克服眼前的困难,但是,他得把钱花在刀刃上。现在还没到紧要关头。况且,苛刻的训练更有助于他接近极限……

死线距离他只有咫尺之遥。那是生与死之间的界线。而跨过那条线并不需要他的任何努力。他驾驶着一辆直冲悬崖边缘的跑车,即将从高处高高落下。如果继续下去,他就会在杀戮的魅影当中自我毁灭。是时候踩下刹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