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云深的五脏六腑在突如其来的混乱气息中翻腾起来。他并不害怕魔灵。之前,他就能够以一己之力将这头怪物送入往昔的世界,如今,他更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收拾掉半死不活的怪物。

然而,焦虑依然折磨着他,尤其是在此时此刻,在他状态不佳的情况下,其更具威力。过度的兴奋把一阵又一阵的晕眩带了过来。他甚至都开始产生幻觉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脚下的土地被寒气冻住了,冻得发硬,冻得硬邦邦的。可那并不是真的,恍恍惚惚的硬度只是高烧病人的谵妄罢了。他的身体虚弱无力,以至于连脚下松软的路面都令他觉得磨脚。他不安地伸展了一下四肢,就好像在撕扯一团稀释的橡皮泥似的,用不上力气。

但他依然信心十足。

魔灵挥舞着湿漉漉的触须,七手八脚地攀住了死亡之门并不存在的边缘。紧接着,他用力一拽,扯开了狭窄的门缝。他从寂静的国度里溜了出来,无声无息,仿佛深邃的黑暗一般,兼具轻盈与沉重的意象。他烧焦了,扑鼻的芬芳在冰冷的风中流布,沉淀为一张黏黏糊糊的大网。魔灵落在这张半透明的大网上。他失去了面孔,却依旧具有敏锐的感官。猎物的呼吸拂拭着向四面八方弥漫开来的粘液,盲目的他如同蜘蛛一样,沿着细微的颤动找到了猎物。

滕云深投出一道杀戮之影,重施故伎。魔灵并未吃一堑长一智,他迫不及待地揪住了魅影,连带着自己的影子,把它们一起捡了起来。

转瞬之间,魔灵就将溶入无形的空气里。影子抹去了他的形迹。

声音一个浪头又一个浪头地打了过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巫师们尚未恢复镇定。魔灵混乱的气息触动了他们心底深处刻骨铭心的恐惧。他们无从分辨怪物与怪物的区别。

魔灵遁入了影中。

滕云深或许可以再次轻而易举地把魔灵的影子连皮带骨地撕下来,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但他不打算继续那么做了。逃离了死亡国度的魔灵正在从重创之中恢复过来,而与之相反,他的情况却不容乐观。打倒执法部队的队长令他付出了代价。他同样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

杀手决定速战速决。

杀戮之影的毒性削弱了魔灵的自愈能力。这为他争取到了些许空隙。杀手将黄铜的魔力注入了体内,并几乎在与此同时穿过另一道杀戮之影。魅影粘住了他。

锈迹犹如病病殃殃的攀爬植物,一片一片地爬满了杀手的身躯。但他把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在停摆之前,他就能够完成杀死魔灵的诗歌。

合金之躯短暂地抵挡住了困扰着他的伤痛。但他之所以选择黄铜作为施法的储备,并不仅仅是为了合金的坚固而已。否则的话,钢铁是更好的选择。黄铜别有用途。

他需要的是犹若浪潮的声音。

它们由远及近,拍打着他,挤压着他。他感受着这一股颤悸,并将之吞入了喋喋不休的胸腔里。

然后,他以数倍于原先的音量把声浪喷发了出去。

只是透过相近的音色,他没法将声音与海浪束缚在一起。所以,他并未运用黄铜的魔力去模仿海浪的轰隆作响,而是运用黄铜的魔力放大了巫师们的大呼小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