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摇晃着滕云深和稻草人一样大而无当的脑袋。他清醒了过来。愤怒如同一支兴奋剂,点燃了他陷入泥潭里的思绪。他的灵魂升腾而起,飞向了清明的天空。他触碰到了更高更远的世界。

大多数时候,愤怒会令人失去理智,某些时候,愤怒却也会令人变得专注。而一个杀手应该知道,如何克制愤怒,并妥善地利用这股力量。

滕云深紧紧拽住月亮的面纱,将之拽入了自己的意念里。月光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鲜明的烙印。月光本就是难以捉摸的事物,他所得到的东西却更为神秘莫测。他得到的是一种概念。月光在滕云深的思考迷宫里飞速穿梭,犹如骑着脚踏车奔向假期的孩子。

他打算把月光躁动不安的秘密找出来。幸运的是,他足够快,快到赶得及在灵感闪烁的一霎按下快门。

滕云深察觉到了珍珠法师的视线。后者的眼窝空空如也,只装着漆黑的洞穴。视线来自于他脚下迤逦的珠帘而非来自于他失真的面孔。珍珠法师的灵魂就藏在视线之后。维持一具此起彼伏的身躯需要他投入更多更多的专注,多到就连滕云深都可以藉此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不安。

他的反应十分精确,但这并不代表他无所畏惧。几秒钟之前,杀手的拳头差点将他深刻的五官砸得扁平扁平……

滕云深站直身体。

把透亮的月光倒进巫师的神奇脑袋里搅拌一番,就能够煮出漫过头顶的潮涌。滕云深指望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潮水将会冲垮珍珠法师的形状。只不过,浓稠的夜色稀释了月光的亮度,而滕云深的魔法以清澈如水的月光为原料。这也就意味着,他必须调高月光灯的亮度。

那听起来就像是不可思议的神迹,但对于巫师来说,只要找着了存在于万事万物之间的联系,他们就能够像变戏法一样把一件东西变成另一件东西。

滕云深已经这么做过了。

他记得穿过大门之后的所见所闻。月亮毫不起眼,犹如工地上人们用来压住图纸的石头,它孤零零地停在夜幕的一角,释放着似有若无的光芒,仿佛失足跌进砚池里的雪粒。与其说,黑夜弄脏了它,不如说,它弄脏了黑夜。此时此刻,月光却越发的耀眼。直觉告诉他,造成这一现象的人就是他自己。

滕云深曾经想起了些什么?

女孩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然后重重地撞上了地面。三王遗迹保护协会的巫师们也许掌握好了分寸,也许没有,这并不重要,无论如何,他们都激怒了滕云深。

灵感在他的血管里低吟、翻涌、沸腾、尖叫。

海上生明月。

滕云深又想起了这一个句子。他恍然大悟。灵感冲击着他的意志,带来飓风将至之际的颤悸。他打了个激灵,随即撞碎了一圈又一圈的彩虹光晕。

月亮诞生在夜色之中,它是黑暗之物。珍珠呢?它来自海平面以下,它诞生在不见天日的贝壳里,它同样是黑暗之物。

黑暗孕育了它们的光芒。滕云深就将满地珍珠的光泽变化为了天上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