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云深认得对方所穿的制服。

试想一下,成百上千闪闪发光的巫师,就像电影里气势汹汹登场——最后成片成片死去——的外星机器人大军,就像所有那些在工厂流水线上诞生的产品,密密麻麻地挤进了你的视野……假如你见过这一幕,相信他们也会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

滕云深扑向妖精法师。他可不指望对方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停下来,然后与他握手言和。妖精法师放开魔杖,向后退去。滕云深跌跌撞撞地扑了个空。

浑身是刺的球状妖精把他的视野扎得破破烂烂,仿佛这只是一张被人遗忘的地图。他的眼球完好无损,但无论他看向哪一边,等待他的都是数不清的斑斑点点。

落地的魔杖如同爬上房梁的蛇似的,盘了起来,缠住了滕云深的脚踝。钢铁的能量保护着滕云深,让蛇形魔杖没法像对付其余猎物那样,把他绞成一节又一节的分段式标本。但魔杖还是给他造成了显而易见的麻烦。滕云深失去平衡,跪倒在恢复冷静的妖精法师面前。

滕云深被魔杖绑着,寸步难行。填满脑袋的触手从妖精法师装饰性的头颅里伸了出来,窜向广阔的外部空间。滕云深盯着妖精法师的脸,意识到自己正在面对着一眼望不到底的空洞。

赵赫再次丢出突然回到他手里的飞镖,切断了几条得意洋洋的触手。他的投掷手法无可挑剔。但他不认为这样做就能够阻止敌人。妖精法师甚至不再挥动魔杖以挡格飞镖。赵赫所付出的努力的仅仅是徒劳却又必要的尝试罢了。

魔灵的权柄不应该只是悄无声息地回到他手里而已,没错,这很了不起,但还不够……邪恶。

滕云深将自己的重量推向近在咫尺的妖精法师。然而,无论是滕云深还是妖精法师,都不曾被推离对方。蓝色的线条聚拢起来,如同灶台上的火苗。妖精法师长袍之下的躯干里同样填满了蠢蠢欲动的触手。滕云深无法锁定他的重心,无法抛下锚爪。

庸庸碌碌的飞镖回到了赵赫手里。

滕云深将专注移向自己的脚踝,移向蜿蜒的魔杖。他将蛇的意象赋予了魔杖。滕云深拥有坚不可摧的钢铁之躯,所以才没被魔杖勒断关节。如今,要想摆脱魔杖掣肘,滕云深必须将它置于血肉之躯当中,令它变得软弱。

这很困难。魔杖是巫师的工具,并非凡俗的铁器。蛇一样的形状只不过是它最为浅显的属性罢了。滕云深的想象必须更为深入。

他将猎手的灵魂注入了魔杖缺乏灵性的躯壳里。

魔杖得到了短暂的生命。滕云深赋予它生命,就为了摧毁它。但没等滕云深采取行动,把魔杖踩成血肉模糊的软泥,化作灰线之蛇的魔杖就急剧膨胀开来,变成了吞江之蛇。

巨蟒顺势一卷,把滕云深卷上半空。

滕云深利用了火势法师的意志,去束缚燃烧的意象,将棚屋变化为炼剑的窑炉。妖精法师则利用了滕云深的意志,去束缚蟒蛇的意象,将魔杖变化为缚虎的巨蟒。

恐惧放大了想象。

而披挂着鳞片的冷血动物似乎是恐惧天然的符号。它吐着信子,嘶嘶作响,但绝不轻易露出尖牙。它在等待机会。犹如漫长的夜晚与无处可逃的噩梦,它蛰伏黑暗之中,蠢蠢欲动,却又耐心十足。

当你意识到滴落肩头的凉意来自于何处之时,你就会被它吓得魂不附体。它不再是纯粹的生物了。它比科普节目里的丛林猎手更为危险。它是邪恶的化身,人们往往把它与恶魔联系在一起。

滕云深将巨蟒赶入了多梦之夜。

缠绕着他的庞然大物随即烟消云散。他从半空之中坠落,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但他依旧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