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望沉默着,他已经没时间去考虑对与错的问题。

或者,他再也不想考虑对与错的问题了,他为谁去做正确的事?谁介意?谁在乎?

曾经在乎他是对是错的人都已经对他绝望。

他已经抛弃了对与错这个概念,只凭自己的感觉,他觉得不忍,他不做。他觉得只能如此,他闭上眼睛。

他只能考虑如何解决眼前的问题。

芙瑶的逻辑很简单,能杀敌人,不杀自己人,能杀一个,不杀两个。

所以,芙瑶给他一个敌人名单,再给他一道金牌,执此令者,如见摄政王大人亲到,立交粮草与兵丁,否则,立斩。没粮食你的兵要闹事吧?你得弄粮食去吧?你去哪儿弄啊?斩了忠臣良将多不好,我给你个名单,这些人,反抗就杀。

你不但要弄到足够的粮草,最好能筹多少筹多少,你我都知道,紫蒙城必须死守,在不知道会守多久的情况下,你能弄到多少粮草就弄多少粮草。

帅望下马,南朝迎过来:“这么快?”

帅望道:“我拿到军令,咱们可以进城筹粮。”

南朝道:“你休息一会儿吧。”

帅望道:“不要紧。”

南朝沉默一会儿:“小韦,你休息一会儿吧,这事我办得了。”

帅望半晌:“这些城,都是……”

南朝惊悟:“啊,不友好的?”会遇到反抗的?你打算用强抢的?

帅望点点头。

南朝沉默一会儿:“那么,如果……怎么办?”

帅望拍拍他:“我来办。”

南朝道:“你放心,我想过了,当初我会为自己家人去做不该做的事,现在也会为你做。”

帅望再次微笑:“你不必为我做,我自己会做我觉得必须做的事。”

南朝问:“帅望,你再不会原谅曾经背叛过你的人吧?即使你嘴里说没关系。”

帅望慢慢闭上眼睛,叹气:“你呢?”

南朝沉默。

没人背叛我。

不,有的。

他在监牢中,日复一日受折磨时,他觉得韦帅望背叛了他的信任,他的友情。他觉得,即使他做了错事,韦帅望不该这样对待他。

南朝半晌:“你依旧是……教主。”

帅望笑笑。

南朝道:“忠诚不是属下应该的吗?”

帅望轻声:“不,我不是不原谅你,我是觉得你不会原谅我。南朝,我想说对不起。只是……”帅望疲惫地:“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假装我还象以前一样,会对——别人的好意感动,会恋恋不舍曾经有过的情谊。”帅望摇摇头:“我可能,只是累了……”笑笑:“如果,你是陌生一点的人,我可能比较容易说出口。咱们毕竟是朋友,我不想在你面前努力做出内疚的样子。南朝,我想,可能我说这么多,也只是借口,可能我就是一个记恨一个小心眼的小人。”

苦笑:“我累了,我不愿意往深了想。过段时间……”

南朝道:“是觉得,不值得,还是你害怕伤害?”

帅望微笑:“我们在外面站得太久了,进帐吧。”

南朝有一刹,几乎想冲口而出:我愿意先说对不起……但是,他真的愿意吗?

还是有一点……

也许,真的就象韦帅望说的那样,这些借口,都不过是因为韦帅望不愿意承认自己怀恨在心。就象他一样,他也怀恨在心。

南朝呆呆地,这个人对我们一家都有恩,我为什么不能释怀?我就是不能,他把我扔到黑牢里不管,任由那个变态的折磨,我原谅不了。即使我对过去的友情无比怀念,我就是原谅不了。他也一样?

南朝忽然间无比愤怒:“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你还觉得不够吗?你觉得让我崩溃求饶的折磨还不够吗?”

帅望慢慢回过头:“你们所有人,怀疑我的人品我的人格我的……我不想再解释。”

南朝愣一下:“我们所有人?我们?”

帅望良久:“啊,噢。”笑了:“不是你,没什么。南朝,对不起。”欠欠身。

南朝怒吼:“我们!我跟谁能们到一起啊?你……”

南朝忽然间明白,韦帅望已经失去最重要的亲人朋友,无论如何无法挽回,所以,对次一等的友情,再懒得努力了。

韦帅望最重要的亲人,最好的兄弟,一个一个失去,命运告诉小韦,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那个任性的小子,再不会紧紧抓住,嚎啕着:不不不,我绝不放手,绝不!死也不放手!

他唯一的坚持不过是,依旧站着,依旧能微笑,你拿走吧,我不希罕,我什么也不要了,你还能怎么样?

你扑过去紧紧抓住他,他就伸手让你握着,把你划到他有义务保护的圈子里。

你转身离开,他就欠欠身:对不起,我很想留下你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伸手。可能是累了,对不起。

谁不曾经一腔热情,谁不曾经任性,命运冷冷看着你:你以为我是你妈?你哭我就给你。

于是,成年人再也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