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男人和恋人感情最浓时,也曾一起畅想期待过,将来两人结婚之后,生一个聪明漂亮的孩子,也许会有着怎样的眉眼,怎样的性格,叫什么名字,受什么样的教育……因此,看到江杰云,男人不是不愧疚的,既会怀恋也会怜惜,有对孩子的母亲,也有对孩子本身的。

可同时,这个孩子出现的时机实在不对,既是他的儿子,也是麻烦的代名词,他的到来,把正在春风得意的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顾此失彼,险些后院失火,狼狈异常,使他本已大好的前途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霾,不得不让出部分已经到手的利益和实惠。不仅让他在本来感情融洽的妻子和她的家族面前永远有一个无论怎样努力都拔除不掉的话柄,也让他在自己的家族以及圈子里有了一个永不褪色的污点,一个即使已经过去多年,仍然被人在茶余饭后不时提起的笑谈。

从这一点上来讲,他对这个儿子又打从心底里感到厌烦。

如果说在他父亲的心中,对他到底还有几分感情的话,在他母亲的心里,他就是个感情背叛的产物,她后来的婚姻虽然谈不上多么的幸福美满,但也安稳风光。江杰云所代表的,是她对自己当年的傻气和天真的悔恨,以及对现有平静美好生活的威胁,是应该永远被深藏起来,再也不愿想起,更怕被人发现的丑陋伤疤和极力掩盖的秘密。在听从家族的安排生下孩子,确定他的存在足够隐密,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患和麻烦之后,便完全将这事交给家族处理,不再过问,唯恐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我是从小被保姆带大的。在我八岁以前,根本不知道那女人长成什么样。”江杰云的语气比之前讲述姜成卓和赵真旭的故事时要平静得多,缺少起伏,也更加的简略,几乎没有什么细节。虽然他表现得十分冷静淡漠,就像是在叙述一个陌生人的难堪身世,但想必他还是在意的,只是将那些情绪都更深的压在了心底。

也许是怕安然这个爱哭鬼再来个水漫金山,也许是不想让自己过于沉浸在这抑郁的往事里,江杰云故意有些促狭的朝安然一笑,“安小然,将来你要是当妈了,想给孩子雇保姆,可别忘了付我点咨询费,让为师好好替你把把关,不是我吹牛啊,本人绝对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打从两三岁起,我就开始给自己挑保姆了,绝对经验丰富。”

安然心里听得发堵,江杰云的那些轻描淡写的叙述压在她的胸口,沉闷厚重,让人喘不过气来,她暗暗地吸了一口气,也配合着抬起杠来,“江小云,你就吹牛皮吧,两三岁的小孩儿,知道怎么挑保姆吗?”

“哦,那个简单的很,看着顺眼的就用,不顺眼的就张嘴嚎呗。”江杰云耸耸肩膀,语气轻松得让人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真的是假。

也许是半真半假吧?

安然不是很肯定的想道。

直到后来,她已经成了他的妻子,他也彻底将那些往事看淡,她才知道,他的这几句简单的自嘲背后到底隐藏了怎样伤痛的记忆。

为什么他会跟姜成卓和赵真旭一样,有着非同一般的忍饥挨饿的本事?为什么十分能吃苦耐劳,对生活细节也并不太讲究的他会有着较为严重的洁癖?说起来,都是他那虽然拥有丰厚的金钱和物质,却缺乏亲人过问的童年留给他终生也无法抹去的印迹。

在能够独立生活之前,一共更换了多少位保姆,江杰云自己也已经记不清了。

熟话说得好,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保姆雇得多了,自然什么样的极品也都能遇得到。对某些人来说,他只是一个符号,连一项工作任务都算不上,他的保姆更只是符号旁边的符号,从来也没有人把为这个私生子挑选保姆的事认真的放在心上过,只要知道他还活着,身边有个人在看着,就可以了。

保姆呢,在没有人过问察看自己的工作情况,发钱及时的前提下,自然更是乐得轻松,至于孩子照顾好不好,则全看保姆本人的良心了。

有良心好的,自然也就有坏了良心的,饥一顿,饱一顿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各种刷新下限的缺德事也是时有发生。

有一次,保姆把他关在又冷又黑的屋子里,自己去跟男友约会,大概是约会太美好,美好到那位保姆姑娘把自己的工作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过了两天才想起来,又冷又饿,高烧昏迷的他差点就此小命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