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渐暖,唐禾媗漫长的冬眠期也终于随之结束。

去年为了缓解西北部的严重灾荒,资源调配失衡,春初便出现了全国大面积的涨价风波。朝廷为此忙的焦头烂额之际,西北邻国眼见有便宜可占,趁虚而入屡屡冒犯边陲守卫。

前朝事繁,皇帝自然无心其它。

众女察言观色自然无人敢在此时兴风作浪惹是生非,大家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稳定,后宫倒也太平无事。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萧让欲祭奠他的父皇,偏偏皇后过敏出了一身疹子,分位最高的锦妃资历深但并不受宠,加上家族日渐式微不愿因此得罪纪琉云,于是跪倒请求道:“臣妾一人恐无力顾及周全,不若再请位妹妹和臣妾一起陪皇上同去,可好?”

“嗯,也好。”萧让颔首同意,修长的食指随意一点:“你也同去。”

大殿上众人的视线齐刷刷汇聚到唐禾媗身上。

又来……

她还未及反应,站在她身边的施玉色突然敛裙行礼,道:“是,臣妾遵旨。”

不仅她始料未及,众女也是一脸茫然。莫非刚才大家集体眼盲?那根手指分明是对准唐禾媗的……

萧让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随即眯了眯眼,懒懒地嗯了一声,又道:“那媗嫔也随行罢,你们做个伴。”

身后一个宫妃不屑地轻哼,不满地嘟囔道:“还以为有多清高,这么下作的手段也使得出来。”

另一个接道:“谁说不是呢,腿刚好便忘了疼……”

两人把声音压的很低,却又故意能让施玉色听见。

她下意识地转头朝旁边看去——

女子脊背挺的孤直,脸上清冷矜持的表情未有分毫松动,细长的美目半掩,将一切情绪收敛其中。

这个施玉色,她究竟在想什么……

皇陵位于京郊东侧,帝妃各自有车,两个品级低的小妃嫔合乘一辆方便行车。

马车一路疾驰。

唐禾媗如同被放出笼的鸟儿,兴奋地掀开布帘欣赏外面的景色,回头一看,施玉色一身素稿,神色清冷沉默寡言地坐在那里。

想想今天的日子,若让那刻薄的小皇帝看见自己现在这幅样子,指不定要怎么整治她。

唐禾媗讪笑着缩回脑袋,规规矩矩地在对面坐好,车内空间狭小,两人相对而坐又沉默寡言,整个气氛一下尴尬起来。

“你的腿好些了么?”

话刚出口唐禾媗恨不得再给吞回去,明知故问不说,这旧事重提会不会让她以为自己是故意讥讽?

所幸施玉色还是老样子,不冷不热地回了四个字:“已经无碍。”

当然无碍了,否则怎么可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并不怎么高明的搭讪却意外成功,她再接再厉:“对了,我都忘记向你道谢了。”

施玉色柳眉轻扬:“谢我?”

“若非你机智应变,又何来今日你我结伴而行。”

“我跟你争宠,你居然谢我?”施玉色轻嗤一声,美目微斜:“为什么?你不喜欢皇帝么?”

皇帝?

如此生疏客气的称呼令唐禾媗一愣。

锦妃依照年资还要再请人陪同,而自己却是皇帝亲手御指,品级不高却风头正盛,纪琉云因病未能成行心中必定饮恨,日后算起账来势必迁怒于她不肯轻饶。

施玉色这一出,表面看是耍手段争宠,实际上倒是帮她分担了仇恨。

她这般明知故问,唐禾媗自然不敢轻易述诸于口以免落下把柄。

眼见那双寒如秋水的眸子冷冷地望着她,等待回答的样子。

唐禾媗美目一转,笑道:“后宫嫔妃哪有不忠君爱主的,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更应盼望后宫雨露均沾能为皇上开枝散叶。你同来就是愿意同我亲近,我自然非常高兴。姐妹相处和睦,方为我大梁朝之福。”

施玉色蹙着眉心听完,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三分异色,良久才低叹一声:“希望你不是真的这般天真良善。”

唐禾媗无辜地眨巴眨巴大眼,露齿笑道:“不论怎么样,你的情我领了,多谢你。”

“无需言谢。”将脑袋轻轻靠在车壁上,施玉色闭了眼:“我不过不喜欢欠人情。”

欠人情?

她指的是借衣服那件事。

前世因为施玉色高傲冷漠,又从不拉帮结伙与人交往,唐禾媗跟她并无多少交集。未曾想,她冷漠的外表下竟是这般恩怨分明的性格……

先帝因着萧让母妃的缘故,一直对他不甚待见甚至达到看见就龙颜大怒的地步,父子关系并不融洽,每次清明拜祭皆是皇后一手操办他自己甚少过问。

所以唐禾媗两世相加,这也是头次来皇陵。

远处山顶传来沉闷低郁的钟鸣声,是无子妃嫔守灵修行的陵庙。

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施玉色,皇帝驾崩,自己殉葬后,她应该会被送去那里……

走路不专心的后果是前方止步,他犹未知,一头撞向前面那人坚硬的排骨背上。

“啊——!”

转头看清是她,莫时飞大叫一声,触电一般地跳开,一手仗剑一手护在胸口,恶狠狠地喝道:“你,你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