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十三叔离开之后,萧让才回过味儿来,越想越觉得不对,直觉是被那位老奸巨猾、能说会道的皇叔给忽悠了:为君之道束缚了权利,男人尊严绑架了道德,等于被迫敞开条道儿,任唐禾媗在他眼皮子地下一溜烟儿跑的没边没影……

几乎是萧柏颜前脚离开,萧让立时便后了悔,怎么看这都是个赔本买卖,于自己丝毫没有好处,他何苦来哉!但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还有九个大鼎当头悬挂。他自觉是幡然醒悟,但在旁人看来那就是赤-裸-裸的出尔反尔,小人行径。无论作为帝王还是一个男人,萧让自然绝无可能容忍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只怪敌人太狡猾!”

冷静矜贵如萧让也忍不住恨得咬牙,想他自小精明,从来只有他算计的别人哑口无言,生平头次吃哑巴亏,居然就一下栽在了终身大事上!如此的运气,着实令人气闷不已,当下连晚饭也不吃了,夜半三更依旧勤思不怠,冥思苦想要把这事不吃亏又决不能丢面儿地给圆过去。

作为皇帝陛下的头号粉丝兼亲属,莫时飞想皇上之所想,急师兄之所急,秉持着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的中心思想,积极响应号称跟着一起出谋献计,跟萧让建议道:“属下交待守门的侍卫禁止放行,叫他们出不去宫门。”

开玩笑!

这是他金口玉言亲口答应的,这么做岂非光明正大的告诉众人皇帝说话不算,这一国之主还怎么当啊……思及此,萧让想也不想的立即否决:“不可,这岂非掩耳盗铃!”

“那……从现在起不许十三王爷入宫?防火防盗防十三!”不气不馁,莫时飞一计不成迅速又生一计。

“……防得住一时你防的了一世么?”

从师兄平淡总略带忧伤的口气中悟出自己似乎有些不太靠谱,莫时飞羞愧的垂低了头。不过想着萧让长眉紧蹙难题未解,本着一颗负责到底的心又再接再厉:“皇上!要不……要不就把这事包在微臣身上得了,微臣一定帮皇上办妥。”

他话说一半,萧让已心生警惕,听得他竟然揽事上身,萧让更觉不妙,又不好直接迎面打击,只得硬着头皮问道:“你……你想怎么做?”

“釜底抽薪!在马厩饲料中下巴豆,让他们难以成行!”武夫草莽出身的莫时飞学着朝中文臣学者的样子,眯小眼睛,抿薄双唇,用智慧代替暴力。“或者,微臣直接找人卸了他们的车轱辘!”

“……”

事实证明,再专业的臭皮匠也不能当诸葛亮来用,术业有专攻。萧让连吐槽的*都没有了,看着不靠谱的莫时飞,他更加深深地明白自己被逼入了怎样进退两难的维谷,一时感慨,忍不住幽然一声叹息。

“即便皇上应允,后宫妃嫔也万不可能与其他男子携伴离宫,这是违背妇德女训的可耻之事。十三王爷离经叛道又是男子自然毫无顾忌,唐娘娘一界女流如何能承受千古骂名,她的亲戚族人又怎能容她。”莫时飞痛定思痛,终于说出一番能听的话,中规中矩,而且颇有道理。“重要的是,若她真想出宫离开,为何不自己开口跟皇上说呢,何必要旁的男子来激怒皇上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这不符合常理。”

俗话说旁观者清,这一番话倒是点醒了当局者迷的萧让,他若有所思地接口:“你的意思是……”

莫时飞实话实说:“反正若我是唐昭仪,必然不会做如此公然挑衅的行为。”他歪着头想了想,粗壮的思维突然敏感了下,皱了眉轻声说:“皇上,会不会是王爷有心拿娘娘来试探您的反应?”

萧让自幼与十三叔相识,对他的性格相当了解:萧柏颜虽不将世俗礼法放于眼内,但并不代表他横冲直撞,任意鲁莽,相反因为心性成熟见多识广,很多事情他反而能做的滴水不露,圆滑婉转。

上次出宫捉白之暮一事,萧柏颜表明态度以命相救唐禾媗是为了她这个人,他的好感来势汹汹并光明正大毫不遮掩,这样的一个人,若真心想带她离宫,他有千种万种方法,为何偏偏选了与皇帝正面交锋这一看似最蠢最费力的办法?

萧让百思不得其解,不自觉地用食指摩挲着自己挺立的鼻尖,低眉沉吟道:“照这么看,朕也觉得有些不妥之处……”

见自己的发言被重视被采纳,莫时飞受到鼓舞,思维更加发散,胆子也更大,“皇上,此事的关键在于娘娘,只要娘娘舍不得离开皇上,王爷就算有心也是绑架。”他说着,抬眼去观察圣颜,把巧嬷嬷日日唠叨自己的那些话小心翼翼地传达给皇帝:“这都快一年了,皇上跟娘娘老这么别扭下去也不是办法,弄不好还会被有心人钻了空子,何不趁此机会冰释前嫌重修旧好呢,皇上。”

“是啊,只要她不舍得……”

萧让似乎被触动,墨色乌眸蓦地一闪,里面晶光点点,更趁的整只眼睛熠熠生辉。

究竟,让她讨厌一直想要远离的是皇宫,还是自己?

现在是最好的验证时机,萧让却突然心生忐忑不安,即使在父皇逝世,纪氏专权陷害萧氏一族时也未曾有过,像此时的信心不足。

他自嘲着摇头苦笑,最终还是不够胆。

“皇上……”莫时飞还想开口说话,被他出声截断,萧让简单直接地命令道:“派人在半山时刻盯着,不可懈怠,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告诉朕。”

交待了这一切,萧让就安心地去上朝了,默默地把成千上万地信任加载至唐禾媗纤弱的肩膀上,年轻的帝王暗地里做了决定,只要挺过这一次,她对得起他的信任,那么他会毫无保留地把身价性命全部交到她的手上,让唐禾媗完全参与到萧让的世界中去。

他们之间也许只欠这一步了。

但是,还没等萧让这口气松下来,那边潜伏的人尽职尽责地一大早来报:昭仪唐禾媗收拾细软状似要离宫。再问可有何人上山,答曰:十三王爷萧柏颜。

彼时萧让已经整装待发要上早朝,闻言手上用力,颈上挂的长串朝珠瞬间被扯散,崩落了一地。

“陛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