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在那一片无穷无尽的平原冻土之上,在那团旋转汹涌的云层中,永恒无尽的黑暗里,他站在那空空荡荡的平原中间。

天边一片如同血色晕染的猩红云朵里,有黑气环绕,在他面前化作一个刻在骨髓里的温柔面容。

他颤着手,想要触一触那女子温柔似水的面庞,幻境里由黑气凝结的芸娘只娇羞而温柔的一笑,在他的手指还未触及她眉心的一刹那,宛若破碎的镜子,化作了星星点点四散的黑气。

你的仇恨,你的怨咒,你的悲愿,吾都与你感同身受。

在那黑气中,铺天盖地涌来的杀意,张开了双手化作黑影的北泽残魂只盘踞在北陵城的神识之中,只透过北陵城未睁开的眼眸,看那个坐在床头替他擦拭着额头的女子。

“这个也要杀?”

北陵城站在那荒原之上,只垂着眼眸,在绝望和愤怒的怒火燃尽他心底的一切后,除了那胸腔里无边无际的怨恨,再也没有其他感情。

他现在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这重伤的身体在他没有一丝求生意志拒绝进食的情况下,已然到了崩溃的境地。他现在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把这个西北齐云府里的人,所有曾欺凌过他,导致了今日局面的人,都杀光。

淑娘还在温柔的替他擦着额头,一边眉眼里带着小女儿的娇羞,一边又带着对情郎身体的担心,只絮絮叨叨的说道:“陵城哥哥,昨日你对父亲那样不敬,父亲责罚于你。下手未免重了些。可那也只是他一时生气,你莫要记在心上。等你好了,淑娘陪陵城哥哥一起去向父亲请罪,父亲最疼淑娘,肯定不会再为难陵城哥哥了。”

北陵城微微的动弹了手指。

她看着北陵城从昨天刺伤家主之后被打伤后一言不发的样子终于有了点动弹和起色,只欢喜的一副小女儿态,落下帕子欢喜的朝他伸手,想要摸摸他的额头:“陵城哥.......哥.......”

一道血珠划开了这夜里的杀戮开端。淑娘捂住鲜血喷溅的脖子,只拼命的想要从那已经断掉的喉咙再吸进一口空气,那句未说出口的话已经在胸腔里被截成了两半。

北陵城坐起身,下了床,脸上只露了一副可惜的神色。看着地上那个连惊叫都来不及发出便香消玉殒的女子,只摇头用锦被擦了擦手,丢掉了刚刚随手在床边扣下来的一块木屑:“这样的美人,你也狠得下心。如此暴遣天物,真是造孽啊,”

黑夜掩住了这一场无声无息的杀戮。

在那尸海血泊中,北陵城撑着剑,形销骨立的身体疲倦的撑着剑,站在那西北齐云府的府门前。

那身体摇晃了片刻,似乎终于是强弩之末,再也无法动弹半分。北陵城站在那尸体中,终于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无数血滴从他的眼睛流淌而出,染红了他的视线。有温热湿腻的液体从他的七窍流淌而出,腥甜苦涩的味道从他的口中扩散。

北泽顶着他的身子,只略带可惜的说道:“小兄弟,你的身体本来就被这齐云府的老匹夫给打断了经脉,还没有融愈经脉,又强行让吾附身杀人。所幸这府上有半数弟子离了府,不然哪里又坚持得到这里。如今你的身体已然灯尽油枯,纵使吾有生前巅峰之功力,倘无神器相辅,也是无力回天。”

北陵城透过那一片猩红的血色,看着面前倒在地上的数具俯倒在地的尸体,满目疮痍的灵魂悲凉如白纸,神思恍惚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灯火通明的西北齐云府上,空气中涌动着化不开的浓重血腥之气。北泽摇头,在他的身体里只叹息了一句:“若不是你怨念深重,吾这一魄未散之残魂还不至于从沉睡中惊醒。本以为你天资聪颖,灵气旺盛,但出身清白家境清贫,只想着你会清清静静过一生,哪知道引出来这么多跌宕起伏之遭遇。罢了,罢了。”

他只叹了一句,看那身后纸灯落在地上,在那房间木柱上燃烧起来。北陵城撑着剑,慢慢的坐下。

大火冲天而起,那紧闭的府门外,有无数邻居百姓和外出闻讯赶来的弟子们的惊慌呼喊,走水救急敲门环撞门之声连绵不绝。

他咳了一声,手里是一滩猩红的血。大火里,四处都是燃烧着的鲜血。眼看着紧闭的府门前,终于有人冲了进来,却迫于火势不敢向前,只在那里大声的喊着些什么话语。

火焰吞噬了他,火焰里有女子温柔而娇羞的面容,朝他伸出手来。

他此生唯一的救赎,他此生唯一的光明,他此生唯一的希望,和着他灯尽油枯的身体和千疮百孔的灵魂,全都埋葬在这片扭曲燃烧的火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