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自然而然的想到皇兄浴血的模样。

我很害怕,却兀自镇定的拉住皇兄的袖子:“皇兄可不可以不去?”

皇兄哑然失笑了片刻,却微微弯下身,好看的眼睛凝视着本王的脸:“这是父皇的江山,也是我们齐氏的江山,皇兄要为父皇守住这江山,这是皇兄的职责。”

我放开了皇兄的袖子,却看向他的眼睛,鼓起勇气郑重道:“那伯言以后习得了武功,就替皇兄上战场。伯言也会为皇兄守住这江山。”

他的眉眼和笑意让整个梅园新开的红梅都黯然失色,他看着我,声音轻轻道:“好。”

以往本王身体里虽流淌着先贤王的血脉,其实甚不喜打打杀杀的事情,可自那日之后,这权倾朝野的小王我,便成为了一代声名显赫的武将。

这便算是本王多年放荡不羁的生活里,所甚用心做的一件事。

如今在这相隔多年再一次用心做的一件事情,突然看见让本王多年前用心的人,突然有些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的唏嘘感。

皇兄没有一身明黄,反而穿着一身素淡无奇的衣裳,眉眼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淡淡的对我道:“听说伯言要大婚,能引得贤王殿下收心的女子,不知道该是怎样的天上有,地下无,人间能得几回闻。”

本王没有计较那句刺耳的贤王殿下,带着扮作小厮的皇兄恭恭敬敬的上了老丈人的门。

那时整个京都已经把本王的痴心闹的沸沸扬扬,许多春闺女子都含恨自己没有卿家小姐那么好的福气,引来贤王殿下的倾心。

本王在这含恨之中,顿感飘飘然。

听说那卿小姐对本王的提亲也算是满意,还托自己的侍婢转交给本王一个绣着荷花的香囊,飞针走线,栩栩如生。

看来这本王的准贤王妃不仅容色倾城,还心灵手巧,本王不由得甚是满意。

老丈人早认得了本王的模样,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将本王迎进了内院。

待到寒暄了片刻,老丈听了本王想要见一见小女的意思,为难了片刻,但还是吩咐人下去,让卿小姐打扮一番,片刻后便引着我们过了内堂,往后院去。

后来的事情,不必我多说。

只是当时,本王未曾瞧出什么倪端。只觉得那卿家小姐的一双妙目,总若有若无的皇兄面上扫来扫去。

本王心中只当是皇兄那下人打扮也掩不住的高贵气质,令本王这贤王妃多看了几眼。

可到后来几日后,那老丈人突然派遣小厮禀报,回话与皇伯,竟说卿兰不愿嫁我,宁愿三尺白绫赐死于她。

皇伯得了那老伯的回话,分外诧异,于下朝的闲暇时候将我带到了御花园中。

数位美貌的宫娥翩翩而过,皇伯望着那姹紫嫣红的风景,斟酌着开口,问本王是不是在民间干了什么穷凶恶极的勾当,让那原本说说的好好的婚事,变成这番尴尬的模样。

本王一脸茫然。

还未等到本王上那老丈家问个明白,那安插在卿家的府上侍卫给本王传了话,从后院子里婆娘们私下的议论里打听到,说中秋后一日,卿家小姐在街上遇到市井流氓,幸得一位少年侠士相救,才避免被人玷污清白的命运。那日小姐便对那英雄救美的美少年芳心暗许。

而后本王上门提亲,那卿家小姐不知道那日一面之缘的英雄少年能否再见,只得断了念头,受了本王的礼。

可在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她却再见到那个有缘人。

本来沉下心做王妃的卿家小姐心中又燎起一场火。即便知道那美少年是本王府上的一个仆从,卿兰愿意舍弃荣华富贵,也不愿再违背自己的心意,违背圣旨抗婚。

在信子回话的这当里,那卿家小姐已经跳荷池数次,缠白绫数丈。

所幸都被救了回来。

那个在信子回话里,这个夺了本王王妃,而且绝代风华貌比潘安的美少年仆从,本王思虑了许久,貌似本王府上,真没有这号人。

本王虽然心有不甘,可转念一想,这英雄救美的姻缘,逼得这一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卿家小姐做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举动,本王是难得插进一脚。强扭的瓜不甜,本王又何苦拆散这对有情人,于是便做大方状,细细询问那小侍卫的模样。

那信子二话不说回了去,于下午回来时从卿小姐的房中偷带出一张白纸。

本王那时正在喝茶水,一口凉茶便喷了出来,淋了对面小厮一头一脸。

犹如一道霹雳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的击中本王的天灵盖,本王刹那间失去了所有反应,只得呆若木鸡。

画上的人儿眉眼恬静如水,神态远山青黛,笑容如三月春风。

那是皇兄。

后来这段误打误撞的姻缘果不其然的成了。

十里红妆,千里兵骑,凤冠霞帔,倾国之仪。

本王心中的准王妃,就这样披着红盖头,以铺天盖地仪态万千的模样嫁给了皇兄。

本王就这样做了回冤大头,将那卿家小姐白白的送给了自己的皇兄。

本王失魂落魄的站在那满城结彩张灯的繁华景色下,一眼瞅见那街上的灯笼还是本王下聘礼的时候挂的,只觉悲从心来,一朝看尽人间凄凉。

身边几个行人神色匆匆,却还在满是嘲讽的议论着贤王那无知无畏却被夺了心头所爱的笑话。若是往常,本王必定掀了袍子,教训他们一番,可此刻却实在没了心情。

管这路上道听途说的行人说什么,管京都的子民说什么,管齐夏的百姓说什么,本王这心里倾慕的人儿,就要成亲了啊!

那日见到画中人之后,本王也曾百思不得其解的去找王兄。

景阳宫里,皇兄背对着我,冷冷道:“本宫便是刻意救了她,那又如何?”

本王心中甚难受,千万句话憋在心头,可只得默然片刻,转身走了。

皇婶和皇叔自觉愧疚,于太子新婚的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在这喜庆当头也努力拉下一张脸,作悲痛状,安慰我道:“褚儿难得对人上心,你俩自小一块长大,他性子犟,你便让着他些罢!”

末了又给我些许缥缈的承诺:“下次若是你看上了哪家女子,不管那女子从与否,朕定将那女子以国婚之礼嫁于你。”

这话听得本王分外郁闷,好似我贤王整日里干的就是强迫民女的勾当。

再见到皇兄的时候,已是他大婚后。

新帝登基。

满朝文武百官跪伏于冰冷的金殿,本王也心甘情愿的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