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突然对乔菲失去了意义。从默的失踪,好像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能记得的最久远的事,就是它了;但它又似乎刚刚才发生,五脏六腑都还纠在一起,疼痛是那么清晰。

乔菲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感,眼前所见,只剩下了黑白色,一切都像是被什么笼罩了,罩子外只剩下了她一个。地面总是软绵绵的,每踩一步,都会摇晃,所有的声音,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听不清到底是什么,而偶尔在她眼前晃动的人影,也会突然就模糊了,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可她大多听不懂也听不清,有时候她也会想把这些嗡嗡嗡的往她脑子里钻的声音赶走,却在下一刻忘记了自己想做什么。

偶尔的,会有一个字传入她脑海:哭,哭,哭。哭是什么呢,怎么哭呢,为什么要哭呢,不时的,会有这些疑惑在她脑海里闪过又消失。

脸上的冰凉与嘴里的咸味,是乔菲再次感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最初的感受。然后,世界终于再次在她眼前清晰起来,却又很快的,被泪水模糊了。心脏,越纠越紧,疼痛,开始蔓延,终至全身的每一个细胞,而大脑,终于在这让她全身都想蜷缩起来的疼痛里,重新开始运行。

原来,她已经回到了家里,原来,家人们已经守了她整整一天,原来,时间真的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我没事的,他也肯定没事。”乔菲试图对着围在她床边的亲人扯出一个笑来,她成功了,虽然伴随着无法控制的泪水。

“菲菲,你不要这样。”“菲菲,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对对对,都没事,没事的……”“菲菲,你别哭啊,你哭的我也要哭了。”各种不同的意见交织在一起,或许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才是好的才是对的。

乔菲是真的不想哭了,相比于哭泣,现在对她来说,更重要的事,是一定要去现场看一看。虽然彭诚他们找不到他,但乔菲相信,从默一定没事,在这个已经玄幻了的世界里,人眼也好,仪器也好,都不能代表什么了。

没看到不表示不存在,没找到也不表示真的消失了。

这个时候的J市,所有人都很忙。H省撤离的人员,情况太复杂。生活在隔离罩外的人,大多身体不是很好,需要做各种检查,一些简单的检查可以在J市进行,病危的只能留在J市就近抢救,而大多数人需要分流到其他区域的医院去。

至于生活在隔离罩内的人,就更是不好处理了。王炎晨做下的事,本就不是能简单下结论的,千错万错,他总归是救了很多人。这么一来,向他投降的,跟他妥协的,帮他做事的,这些人该如何处置,都是让人头痛的事。就连当时住在城里的一些普通居民,也有苦主告他们,说他们为了得到居住权做了些什么又害了什么人。

不过,不管这些人最终将如何安排,可以肯定的是,J市是没法安置他们的,所以这些人都没有在J市逗留太久。

即便如此,J市还是需要向其中的大多数人供应一到两顿的饭菜。这是几倍于J市的人流,要解决他们的吃饭问题,并不容易,最终只能J市总动员,人人都来出一份力了。

J市的人对此还算配合。虽然对H省的具体情况,大家知道的不多,不过,这全体人员紧急撤离,已经能够说明很多事了,而且这些人还什么行李都没带,大家普遍还是同情他们的。

当然,这不是所谓的“献爱心”——反正之后是会有补偿的,不会吃亏——而是习惯成自然,J市的人已经习惯了遇到这些“路过”J市以后去哪里都不好说的人,都顺手帮一把了。

何况,这一次,除了惯有的优越感外,他们大多还偷偷庆幸着,自己所担心的H省取代J市地位的事情,并没有成真。H省不仅不是以后的交通要道,甚至都不适宜继续在那里生活,也就是说,J市还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地方。

在这样的心理作用下,发现气温停止下降并且开始回升的时候,更是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了。这最高温度虽然在回升了,但一时半会的,还回不到原先的水平去,因此其他区域的人,也没人把这放在心上。至于相关的研究人员和政府负责人,虽然会关注这些变化,但除了能肯定与H省的变化有关外,也无法做出更进一步的判断了,包括未来的发展,根本无法预计。

而唯一能预计的乔菲,自然不可能还记得这件事。

她去H省的要求,很快被同意了。跟她一个想法的人不止一两个,只不过H省的爆炸太过于骇人,不能保证安全前,没人敢放她过去而已。一天下来,能做的检测都做了,理论上来说,现在的爆炸现场,可以说是安全的不能再安全了,检查不到任何的辐射,连尘埃颗粒都比周围少几个数量级,动植物也好人类也好,站在这里都没有任何的不适感。

乔菲却还是被号称宇航服的玩意包裹的严严实实,据说是担心有未知的辐射,虽然如果真的是未知的辐射,也没人能知道这衣服还有没有防护作用。

当乔菲亲眼看到这片什么都没留下的土地时,绝望再次从脚底蔓延而上。是的,这里什么都没有。他们在这里找了很久,除了确定了这个省城的遗迹里,并没有传送门外,一无所获。

“没事,我们扩大搜索范围,一定能找到的。”彭诚安慰乔菲,也是安慰自己。

“抱歉,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乔菲支走彭诚,目的当然不是想要安静。这个时候,唯一能够压制她的绝望与恐慌的,是从默让彭诚带给她的那句话。她本以为,从默只是在告诉自己,他已经见到自己的信了。但是,当她站在H省的土地上时,却突然明白过来,从默所见到的,是她信里描述的那连个“神仙”,也就是说,事发之时,那两人有极大的可能,也是在现场的。拥有明显不属于人类的能力的这两个“神仙”,是此刻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彭诚本还想继续劝两句,却发现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知道这个时候,乔菲跟自己一样,其实是什么话都不想听的,于是也不再说什么,把一室的寂静留给了她。

彭诚一离开,空中,一个影子撕扯着终于形成了一个人形:“他没事,我保证。”从默的声音,是那个影子M。

乔菲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没敢呼吸:“那他现在在哪里?”

“这……这个说来话长。”影子M一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样子。

“那就请长话短说。”知道从默没事,乔菲终于可以正常思考了。

“你知道多维空间吗?”这真的是长话短说吗?

“听过这个词,但我不懂,以前就理解不了,现在更没心思懂了。”乔菲只能实话实说,希望能让这个影子M明白,太深奥的东西,就不要讲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总之呢,我们来自一个更高维度的空间,我们看你所在的空间感觉,就跟你看一个二维的平面是一样的。就像你可以看到无数个平行的二维空间,我们也可以看到无数个与你所在的空间平行的三维空间。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乔菲仔细想了想,才慢慢地回答:“除了那个我可以看到二维空间,没法理解外,别的,勉强可以。”

“……,算了,别的能理解就行了。总之呢,你只要知道,你们的空间,有很多平行空间。当时爆炸太突然,但是我们答应过你,一定会帮你看好了他,所以情急之下,只好把他转移到了另一个平性空间里。”

“谢谢!那么,现在能把他再转移回来吗?”乔菲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影子M开始支吾了:“这个,这个,当时出了点小小的问题,所以我们有点不确定到底转移到哪个空间去了,不过你放心,现在我的同伴正在找,肯定很快就能找到的。”

“好吧,谢谢您来告诉我,那,您能够也一起帮着去找找吗?”无数念头在乔菲的脑海里闪过,最后,她却只能这么请求。

“我有更重要的事,必须跟你说清楚。”影子M却不肯答应了她。

乔菲不愿意浪费时间,只能同意。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长话短说最后都会回到从头说起,此刻,这个影子M就是从很久很久以前遇到乔菲的先祖们说起的。

那个时候,他们除了留下了一个自带空间的交易系统外,还改造了乔菲先祖们的染色体,以保证很多年以后,会有一个能使用这个系统的后代出现。

这样的事,同时发生在很多个平行空间里。虽然都是蓝星,但因为种种原因,这些平行空间的发展方向各不相同,所以他们留下的交易系统也互不相同。而他们之所以要早早的准备了这些系统和系统的使用者,是因为有些事是注定要发生的,比如末世。不同的平行空间,有不同的末世方式,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时间。

“所有的交易系统里,你的是最特殊的。”影子M强调。

乔菲的系统,最特殊的地方,就是它还自带了一个可以种植的空间。而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个空间里,出现了两个太阳。玉佩的作用,其实是提供了一个通往另一个时空的通道,使得这个空间里多余的光能,能够在另一个时空里,被植物吸收转化。这个过程,不仅使得乔菲所在的空间里,不至于温度无限上升,也使得其他空间的人,可以通过系统,购买到生存所需的食物。

“你,明白了吗?”说完这些,影子M突然问道。

“您所说的,我应该是听明白了。”乔菲强调这个“听”字,她只是听明白了。

“这不是很明显的吗?你那个系统,可以说是一切交易的基础。你如果长时间的不种植,不仅你们这里的温度会不停上升,其他空间的人,也将失去购买食物的机会。你想想,这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