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脏”字几乎从她的牙缝中迸出来的,带着森然冷意,还有无尽的轻蔑。豆蔻一愣,随即脆生生的回道:“是!”

钟紫苑却把注意力全放在了芳儿的身上,直到看见她的眉心极轻微的跳了一下,钟紫苑面上才露出讥讽的笑容。

她没有理会床上的芳儿,而是走到钟夫人身边,细声细气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钟夫人心中有气,却不好在钟紫苑表现出来,只勉强笑道:“没什么,许是没休息好头有些疼。你快去看看芳儿,怎么折腾半天了还没醒?”

钟紫苑心中冷笑,她哪里是没醒,分明是扮柔弱想要钟夫人内疚,钟瑾川怜惜。钟紫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故意提高了声音道:“没关系,青黛,你去把我的药箱拿来,我亲自为芳儿姐扎几针,她就会醒了!”

青黛信以为真,忙说道:“那我这就去拿!”

芳儿眉心一跳,却依然没有动弹。青黛很快取来了药箱,钟紫苑见芳儿依然直挺挺的躺着,一点反应都没有。看着她装腔作势,钟紫苑心中不由一阵腻烦,索性真抽出了一根闪着寒光的银针对准芳儿的人中扎了下去。

“哎呦”芳儿冷不防痛呼出声,眼见装不下去了她只得慢慢睁开了眼眸。却瞧见钟紫苑亭亭玉立的站在床边,一双澄净的眸子里清亮之极,似乎能洞察一切。手里的银针还闪着刺目的寒光。她心头一跳,黯淡的双眸随即蒙上了一层水雾,哑着嗓子期期艾艾道:“小......小姐,我为何在此?”

钟紫苑心头火起,她扔了手里的银针。没好气的道:“芳儿姐,这话倒是我想问你的。我钟家究竟有哪里对不住你,这大节下的,你要把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给唱齐全了?”

“我,我......”芳儿一时无地自容。恰在这时,钟瑾川换了一身干爽袍服,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看见他。芳儿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猛地掀开身上的棉被。连滚带爬的下了床榻跪在钟瑾川面前,连连磕头道:“老爷,求求你。让我走吧!我实在没脸待在这里了......”

成串的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淌出来,神情悲戚无比。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中衣,肩头窄窄的,从上而下隐隐可以看见她凹下去的锁骨。小鸟一般瘦弱的身子因为抽泣而不断的颤抖着。就像是孤独无助的孩子,真是楚楚可怜。

钟瑾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心中冒出强烈的不忍。他弯腰扶住她的手臂,温和安慰道:“好了,别说傻话,你从十二岁起就进了咱们钟家的大门。不待在这里还能去哪里?快回去躺下,身子要紧!”

钟紫苑站在钟瑾川身后眼巴巴的看着,只气的满脸通红。芳儿搭着钟瑾川的手慢慢站起身。她怯怯抬起眼眸,恰好瞥见钟紫苑冒火的眸子。立刻如见了猫的老鼠般飞快的垂下了脑袋。

青黛机灵,不等钟紫苑吩咐,上前强行挤开钟瑾川,扶住芳儿的胳膊将她拖回了床上。一边用棉被将她单薄羸弱的身子牢牢裹住,一边还不忘数落道:“我说芳儿姐姐,好歹你比我多吃了几年饭,怎么还这么矫情?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想走,这大节下的又是天寒地冻,你能走到哪去?不是白白害咱们担心嘛!

我说你就消停一会,别给老爷夫人惹事了。待过了节,春暖花开,路上又解了冻,天南地北的你又哪里去不得?相信到时夫人,小姐,也绝不会吝啬你那点路费银子。”

芳儿面上红红的,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燥的。钟紫苑忙捂住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好青黛,关键时候真是给力。

这时帘子轻轻一响,柳大嫂端着一只黑漆托盘进来了。上面有几个碗碟。她把东西端到床边,道:“老爷,葱白姜汤熬好了,您也趁热喝一碗吧!去去身上的寒气。”

钟紫苑上前亲手端起其中一个粉窑青竹纹盖盅,乖巧的递到钟瑾川面前。那姜汤还冒着丝丝白烟,钟瑾川热热的喝了下去,立刻逼出了一头热汗。钟紫苑趁机说道:“父亲,瞧你眼圈都黑了。昨晚熬了一夜,今天又为了芳儿姐姐奔波了一天,定是十分辛苦。母亲也因为没休息好,在闹头疼呢!不如你们俩现在都回房去休息一下,芳儿姐姐这里就由我看着,如何?”

钟瑾川见钟夫人一直蹙着眉头揉额角,心中一惊,忙上前询问道:“怎么会头疼?先前不是好好的吗!”

钟夫人站起身,淡淡的说道:“既然人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吧!就像青黛说的,有什么事等天气好了再说。到时你再想走,我也绝不会拦着。”说完,她一甩袖子,干脆的转身离去,连眼角都没有瞟向钟瑾川。钟瑾川不以为意,忙颠颠的跟了上去。

芳儿本半依在被褥上,就着柳大嫂的手,小口小口的喝着姜汤。见钟瑾川跟在钟夫人身后走了,眼神不由一黯,摇头道:“我喝不下了!”

柳大嫂见她面色不佳,忙道:“你这妮子,跑出去一整天,只怕肚子也饿了了吧!我弄了一碗面片汤,你多少吃些,垫垫肚子吧!”

柳大嫂心中还是顾着她的,除了面片汤还准备了其他几样小菜,都是芳儿平素爱吃的。眼见芳儿先怯怯的看了自己一眼,才持起竹箸,挑起碗里柔韧的面片慢慢的吃着。钟紫苑心中就是一阵烦闷,她索性吩咐青黛帮着柳大嫂看顾芳儿,自己则掀开门帘也走了出去。

冬日的天总是黑的特别快,一弯惨白的月牙悬在漆黑的夜空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晶莹剔透中带着淡淡的荧光。小花园里静谧异常,小径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的干干净净。钟紫苑顺着小径慢慢走着,原本在墙角肆意绽放的花朵已经凋零殆尽,被积雪牢牢的覆盖着看不见一点绿意。嗅到的,也只有冰雪那冷冽冰凉的气息。

钟紫苑心中渐渐舒畅了许多,要说这郭承嗣还是极有眼光的,这一处小小的园子,果然是散心的好地方。围着这小径走了几圈后。钟紫苑一肚皮的闷气都走消了。

钟紫苑渐渐觉得寒意上了身。她搓了搓冰冷的手指,想着要回房去了。身后却传来特意加重的脚步声,她猛然回头。却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他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一定是从某个宴会上临时逃出来的。

钟紫苑将头轻轻的倚在他的肩头,羞涩的低声道:“你怎么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