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竟真有白得的好处,这话旁人听了自是喜不自胜,可少年只是一挑眉,

“我已拜师,要承也是承我师尊衣钵,为何要拿你的东西?”

“老夫如今只剩一缕神念,消散之后难免想在这世间留下点什么,却未有传人实属遗憾,万中无一的天生净体才配修老夫的功法,这由不得你。”声音依旧平淡,却透出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宴时迁神识蓦然一痛。失去了意识。

他跪在凝神殿里。巍峨的大殿一眼望不到边。

九天之上的谪仙从他身边走过,没有回头。

明明那么远,他却清楚的看见白衣仙人对高阶下的宴时恒伸出手,孩童笑的眉眼弯弯,扯住了眼前人的衣袖…

不!不该是这样!师尊!白寒!他想起身他想大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浑浑噩噩的被分去外门,恍然间忘了很多事。只知自己是刚入玄天剑门的宴时迁。

在外门的日子过的艰难至极。

没有人脉,没有靠山,没有资质,是最好欺负的一类人。常交不起打点费,辛辛苦苦种的灵植被人毁去,喂食的灵兽不时发狂伤人,被逼替别人做工,每次领到的灵石也总是最少。起初反抗总会遭到毒打,外门几个仗势欺人的弟子,只挑表面看不出的地方下重手。

又仿佛本该如此。

无论如何努力,修行进境依旧迟缓,那些人便愈发肆无忌惮。

漫长的煎熬过了一年。

一日路过市坊,听见两个弟子在门边闲聊,这种活动他从未参与过,正想走过去,却听一人说,“听说白长老收的那个单系冰灵根天才,如今已经练气大圆满了?这么逆天的速度…啧啧…”

蓦然愣在原地。

白长老?白长老是谁?

记不清了…怎么能忘?!怎么敢忘?!

第一次踏云时的绝世背影和扯住的衣袖。忘归峰的参天古木和飞瀑碧潭。筑基时三日不离的护法。大比前给他的霁宵剑。受伤后的刹那触碰温暖…清冷淡漠的眉目,渺如流云的声音…

纷乱的片段一涌而入,脑中钝痛似要炸裂。

白寒…白寒…

自己是谁?宴时迁,白寒的弟子。

骤然清明。

心念一动,长剑在手。

“嘿,你怎么愣在这,还不快去给爷把水浇了…”原本骂骂咧咧的弟子,保持着伸手指人的姿势,不可思议的瞪着贯穿前胸的剑,倒了下去。

顷刻间画面黯淡褪色,幻境散去。

“天道路宽,稍游心胸中,使觉广大宏朗;人欲甚窄,才寄迹眼前,俱是荆棘泥涂…世间种种苦难,皆是虚妄,你若早早看破,何必受苦…”

少年持剑而立。

他的五官本是棱角分明的凌厉,只因平日周身气场温和而令人浑然不觉,如今表象褪去,眼里满是戾气。

“为何要看破,我手中有剑,自是杀破!”

空中一声悠远的叹息。

春日庭院,梨花开满头。清风拂过,落花簌簌。

年轻的妇人抱着孩童坐在树下的摇椅上,眼里溢满宠溺温柔,孩子玉雪可爱,软软糯糯的喊着:“娘亲…”

“来,爹来抱——”一高大男子走过来,俯身抱起孩子,架着他在空中转了一个圈。三人的笑声传的老远。

突然树下出现一持剑少年,声音平淡的不起波澜:“终究是回不去。”

一剑斩下,幻象散。

眼前的场景顷刻一变。

白衣剑修静立在潭边,如临水青莲,不染烟火。

“师尊——”

那人闻声回过头来,薄唇勾起一丝笑意。刹那间青莲初绽,让人一时失了心神。

本该清冷的声音却暖如春风:“回来了。”

宴时迁点点头,走上前去才发现,自己竟比白寒略高一点,潭中映着一副青年的面貌。

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将人拥入怀中。略带凉意的气息,劲瘦的腰身,指间墨如鸦羽的长发...

白衣剑修乖顺的靠在他怀里。

宴时迁叹了口气,原来这就是他心底最深的*。

听见要让自己离开时瞬间失了分寸。赌气不答应。故意受伤。大比上耍小手段逼他承认…

种种幼稚拙劣的方法哪一个不是因为他。

什么时候开始的?一直以来深深隐藏在心底,最不可告人的妄念。日复一日愈加浓烈,直到深入骨髓而恍若未觉。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霁宵。

原来早就有了私心,不愿承认罢了。

他对白寒起了妄念。

一经点醒,自欺欺人再无用。

“我既已看清本心,何必留你,一个幻象而已,如何及他万分之一。”

霁宵穿透怀中人的心脉。

幻境消失。眼前的白雾也渐渐褪去。

“天生净体本应诸魔不侵,而你执念太深,易入歧途。”半空的声音带着几分惋惜与劝告。

少年笑了,凌厉的眉眼肆意张扬,“何为正道?何为歧途?我自行我道。”

执念又如何,终究是回不了头了。

放不下的,就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