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辉煌夜如昼,宝马雕车笙歌楼。

熙攘人潮的欢声笑闹,沿街摊贩的吆喝招揽,琳琅栉比的高楼上传来的琵琶与歌声,所有的喧嚣合在一起声声入耳。

长街上衣着艳丽的年轻小姐公子们带着面具,提着花灯或摇着折扇,面具之下露出含笑或盼顾的眼。街心猜灯谜的高台传出阵阵欢呼,临江的歌楼上灯笼高挂丝竹声声,江上画舫雕梁画柱舞衣翩翩。

上元灯会,多的是姻缘相逢,得偿所愿。

敖琰撇嘴,“你再吃下去,就真赶不上明月楼的小曲儿开场了……”

程小白吃完第四碗鸡汤馄饨站起身,一旁的摊主接过碎银子笑的合不拢嘴:“公子慢走——”

锦衣华服的公子折扇轻摇,暗红的衣摆绣着金线云纹,葳蕤生光,虽戴着狰狞可怖的青铜厉鬼面具,却露出漂亮的眼。一路走来引得不少女子与他擦肩相撞。

他身侧的人素衣墨发,戴着一张没有五官的诡异白色面具,配上不含情绪的眼眸,倒是省去许多麻烦。

敖琰侧身避过一个撞上来的粉衣女子,手中却被塞了一方丝帕,那女子取下面具,回眸一笑露出一张被脂粉糊满的脸,吓得他险些摔了扇子。

就听身边人淡淡的说道,“往日你总说自己如何风流潇洒,引得无数仙子女妖为你倾倒,我原以为你是胡诌,现在看来是错怪你了……”

敖琰气结:“戚小白!…你!你!……”忽而轻哼一声,扯着人挤到一处花灯摊前,低声说道“…呵,刚才你买蜂蜜凉糕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一丝仙气的窥探,一路远远跟着我们走到这儿,定是哪个下界游玩的美貌女仙,被本太子的风姿引来,我敢与你赌,输了我就…”

程小白觑他一眼,“投海自尽是吧…”

敖琰自顾自的念了句“美人当配娇花”。挑了一盏重重叠叠的精致莲灯,花心一截红烛垂泪,为纸莲染上妩媚颜色。又整了整衣襟,摇着折扇,回过头去。

花灯还没递出去就落在了地上,跋扈的声音满是恼怒,“怎么是你?!”

程小白跟着转身,只见三步远处立着一亭亭女子,提着一盏明黄的鱼龙灯。面容素净,青丝半挽,一身藕荷色襦裙绣工精致,正笑意浅浅的看过来,语调优美的像是念诵诗文,“我还当是谁哪位仙友,原来是个皮糙肉厚的主儿……今日此处火光太盛,也不怕引着了你那身风骚的玉蚕织锦。”

说罢打量一番眼前人狰狞的面具:“不过你如今这副面目,倒比以往英俊周正多了。”

明明说的是刻薄的话,端庄静雅的气质却分毫不减。程小白顺着女子提灯的手,看见白皙皓腕上一枚小小的印记,莲花红的像是要滴下血来。

心中暗笑,原来这就是那个被敖琰骂过千百遍的“手段恶毒只会放火,害他跌在九嶷山”“粗鄙无礼根本不是女人的山野村妇”。

敖琰胸中怒火噌噌往上窜,“凤淑沅!!上次分明你使诈!”

女子也不开口争辩,浅浅一笑,目光带着无声的嘲讽,转身就走。身姿灵动,几步之间已在人潮中失了踪迹。

众目睽睽之下敖琰也不好腾云,拨开人群追过去,“给我站住!”

程小白想,这人即使骂起人来也衬得上一个“淑”字,比敖琰不知强多少。

一回头,却怔在原地。

只见不远处一间卖珠钗发饰的店铺,走出一云鬓高鬟的白裙女子,乌发上的洒金步摇随着婀娜纤弱的身姿轻轻晃动。

与她同行的是一绛紫华服的男子。背影欣长,墨发倾落,尽显风流俊逸。

如果你百年来看着同一个人,那别说是背影,就是一根头发也认得出来。

师兄。

他觉得应该做点什么,至少看一眼师兄的正脸。这些年可有不同。

最后却只是看着那人,被人潮淹没,消失在灯火重叠的长街尽头。

头顶炸开一朵璀璨的烟花。身边欢呼如海。

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程小白转身买了块竹签串的糯米镜糕,香糯甜软,配上酥脆的果仁,清甜的桂花蜂蜜,妙不可言。边吃边随着人潮流动,漫无目的游走。路过一个算命摊时,袖子却被拉住了。

那老道瘦骨嶙峋,白须飘飘,如果忽略他道袍上溅落的油点,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一旁竹竿上挂着破旧的白幡,歪歪扭扭的写着“取名字,问吉凶,卜姻缘,百年字号,童叟无欺,价格公道。”

“这位公子且留步,我见公子骨骼清奇,龙姿凤章…”

程小白接道,“文曲星下凡定非池中物…”

老道惊奇:“你怎么知道?”

“刚才过去的那个人你也这么说,我听见了…”

那老道哽了一下,摸摸鼻子,“还没说完,今日你命中必有大事啊……”

刚偶遇了多年不见的师兄,他还没看见我,这算不算大事?

程小白吃完镜糕摇摇头,“除去生死,人生在世哪件不是小事?”

说完转身便走,没看见老道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迈出一步便动弹不得,瞬间冷汗涔涔而下。他身上带着戚不言的一道神符,百年来护他万法不沾身,今日遇见的这人究竟有多强……

只见老道施施然的走上前来,周身人来人往却好似没看见此处一般。

程小白内心的吐槽弹幕刷的屏都裂了。

我去!师兄我好怕怕啊!

人家是道士!我们是妖怪!妖怪就该低调点啊!脑抽啊没事下什么山!

可他依旧眼神冷漠,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