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西顾,照柳梢。

清冽的银辉铺洒在青石板长街上,像是落了淡淡的霜,此夜的春风也添了几分寒意。长街空廖,沿街小楼上的酒招轻轻晃动,楼上的明黄灯火却渐渐熄了下去。

白衣公子踏月而来,闲庭信步一般走过长街,周身沐在流转的月华之中。

对于男二会不会来找他,程小白是半点不担心。

当时自己是魂穿,为了符合带孩子的酱油设定,那壳子调成标准的路人配置,毫无特点,过目既忘。如今是体穿,这前后的区别,就是亲妈也认不出来。

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现在的男二应是正忙着追求武道巅峰,早就忘了年幼无知时遇见的路人甲。

一边想着,一边看似无意的拐进一处背街的小巷……

巷子很暗,空间逼狭,街边人家屋檐上的火红灯笼也漏不进半点光亮,白衣公子却停在巷里,低喝一声:“出来!”

今日他下了落日楼,又去吃了江南有名的荷叶糯米鸡,出来时已是夜色清浅,正欲寻个客栈落脚,却发现身后缀着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他也不急,漫不经心的在长街闲逛。遇见此处偏僻背光的小巷,正合心意。

看小爷穿的好?买不起水云锦吧?

打爷的主意,今天就替你家长教育你做贼没前途!!!

那道气息却消失了……

两息过去,仍是夜色静谧,自己多疑了?或许只是有人恰好路过?……

忽听得背后飒然微风,转身的刹那一道黑色的人影临空落下。

本能的反手去探对方琵琶骨,那人侧身避过却不退反进,变掌为指,点向他肋下愈气穴。他的力量体系与此世界的武人不同,自可移经改脉,这等点穴手法于他无用,因此不避不闪的与对方抢攻,却骤然觉出肋骨一麻,才知自己托大轻敌,招式一变,凛冽的掌风倏忽打去。

眨眼间两人已过了三十余招,狭窄的小巷里本不易施展拳脚,而这两人的身法宛如惊鸿游龙,腾转有余。精妙的招式中虽杀机毕现,却竟像是曾经对敌过无数遍,此时天衣无缝的见招拆招一般。

程小白却愈打愈心惊……这种感觉,好熟悉……脑海中蓦然闪过一道灵光!

……穿花扶柳步!

仅是一分神,便被人扣住右手脉门,狠狠抵在墙上!

条件反射般的出手劈去,不料那人竟是硬生生受了这一掌,闷哼一声,随即右手被人攥的更紧,力量大的几乎要捏碎他的腕骨一般。

想要震开眼前人却顾忌位面法则压制,一时失了先机。

却见那人俯下身,低低唤道:“哥哥……”

酥麻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边,带着莫名的压迫感,程小白瞬间僵了。

那低沉悦耳的男声似是笑了,带着几分喑哑:“哥哥不认识我了?”

黑暗中那人的面目看不真切,隐约可见棱角分明的凌厉俊美。程小白被耳畔气息逼的低下头去。

却见清冽的月色泄进来,正照在那人微晃的衣摆上,精细的花纹隐有光华闪动……

七星鸢尾。

他骤然间瞳孔微缩!

沈星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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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渊八岁那年遇见了一个叫白衍修的人。

彼时熊熊大火刺痛他的眼,口鼻间尽是浓重血腥气与尸体烧焦的味道。从前莲花初绽锦鲤游弋的后院池塘,娘亲拉着他走过的九曲回廊,犯错时被罚面壁跪过的祠堂,如今触目所及,只剩尸体与血光,黑影幢幢。

他知道自己跑不远,一声声嘶哑的冷笑仿佛就响在耳畔,那些人要追上来了吧。右腿每动一下都是钻心刺骨的疼,终是狠狠摔在了后门外,他却一寸寸向前爬去,不能死,一定不能死,娘亲说一定要活下去!现在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如何甘心!而那些可怕的脚步,终究还是近了……

眼前忽而出现一双白色云靴,不染尘埃,像是高山之巅的初雪,又像天边飘渺而过的流云。

他颤颤巍巍伸出手,用尽最大力气死命抓住,在那洁净的白色上留下刺目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