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连衰草,乱云低薄暮。

本就人迹罕至的荒山,这般天气更是凄凉,冷风直要吹进人骨子里,唯有枯黄的枝桠瑟瑟摇晃,惊起栖息寒鸦,嘶声哀鸣隐隐回响。

山间显出一白色人影,不疾不徐,一步步踩在枯草之上,压出深深刻印,若不细看,定是发觉不出略显踉跄的身形与章法全失的步法。那件雪白的狐裘大氅沾了血迹,从右肩一路到袖口,星星点点,红梅一般灼灼动人。

那人看了一眼天色,铅灰色的长空,一点点暗下来,压的人喘息不能。

晚来天欲雪!

这种地方竟还有庙,来者轻轻笑了,“哐嘡”一声,年久失修的木门打开,积灰扑扑而下。庙藏在这荒山不知年岁,乌梁锈蚀,杏黄色的帐幔破损不堪,蛛丝层层盖着一尊泥塑像,粗糙简陋,彩漆剥落,早已看不出供的是哪尊神仙。

想不到,有一日自己竟落得要寻个避风雪的地方。来者解下狐裘,露出被鲜血浸染大半的青衣,和腰间悬着的长剑。

黑夜将至,大雪无声无息的落下来,转眼间荒山就白了一片。

他靠在庙里锈蚀的梁柱边,将瓷瓶里的粉末洒在伤处抹匀,双目轻阖似是小寐,算算时间,子夜时分,还有一场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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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白边走边想着这次位面核检的事情,只是照例检查,预防漏洞而已,本不该自己来。该来的是李易。

就怪昨天的‘天雷狗血大乱斗’。一手无力回天的烂牌也就算了,还带着张清清和技术部那群专业坑队友三十年,赌徒夫夫王晟李易又都和他抽到了相反阵营,帮着传奇部和女尊部下黑手……一次集齐了猪队友神对手,不输也难。

李易抛了个媚眼,“小白白啊……明天就要开始位面筛查了,可我想休假……”

程小白嘴角一抽。

王晟教训李易:“你别这样,太过分了!”又看向程小白,诚恳道,“《无限恐怖》,《饥饿游戏》,《电锯杀人狂》,……《夜雨江湖》,你选一个替我们去吧。”

“……《夜雨江湖》。”

王晟露出了惋惜的表情。

我去!!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好么!!

不觉间就到了一处荒山脚下。才恍然发现官道走偏了,若是翻过这座山,也算抄近路,往南二十里便是秀水城。

程小白轻轻叹息。

他曾经带着一个孩子,在那里住过八年。

看着一个瘦弱的孩童,长成了风姿如玉的少年,教他习字练武,教他礼义孝悌,尽心尽力的想当一个好哥哥……

相见么?熊孩子对自己起了那样的心思,避之不及,遑论相见?

不见么?……不知道他体内有没有未清的蛊毒,是不是还在追求武道巅峰,身边有没有人能照顾好他……

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

遂即摇头轻笑,熊孩子早就该想开了吧……武功高长的又帅,有钱有势,这种人应该是每天从五万平米的床上被自己帅醒,面对两百随从内心空虚而寂寞……啊呸呸呸!

程小白“啪”的一声关了脑洞。

罢了,遇不遇见随缘去,何必想那么多。

缓步山间的白衣公子气度清贵,看了眼沉沉天色。似是要落雪了。目之所及,遥遥望见枯木间一座破落庙宇,轻轻笑了,所幸还有个落脚的地方。

如今他濒临突破,力量尚不能控制自如,气息外露,正是受到位面排斥最严重的时刻。还是多收敛些为好,大雪夜行这种麻烦事就省了吧。

忽觉面颊一凉,初雪的清冽渗入发肤,寒意乍起。

夜至,雪愈下愈大,转眼间就如飞絮鹅毛,铺天盖地的落下来。

那座庙宇残破不堪,风雪之中好似怒海扁舟,下一秒便会倾颓坍塌。

晰白如玉的手抵在老旧的木门上,骤然停住。

多年磨砺,他对危险的直觉已敏锐至极。

黑暗中,山野间的一切变得清晰。寒鸦的嘶鸣,雪压在枝头的断裂声,大风呼啸与指尖下的吱呀轻响,还有这扇门背后的……杀意!

庙里有人!

抽身疾退的瞬间门板炸裂,烟尘中一柄长剑直刺面门,程小白几乎是同一时刻抽剑格挡,两把剑铮然相击,清鸣震荡。

霎时只觉虎口一麻,方知这人内力深厚,自己不可托大。一击不中,门里的人显出身形,雪亮的剑光划破黑夜,狠厉的杀招扑面而来。退避已是不可能了,只得迎着剑招攻上去。

庙中是不见五指的黑暗,只能凭声音与直觉判断方位。飒然微风之中双剑激鸣,程小白不愿平白与人结怨,便角度刁钻的刺向对方周身要穴,那人剑势虽精妙,却身法滞涩,险些回护不及,却又几次拼着受伤险中脱身。

一方不愿伤人,意欲制住对方,及早脱身,一方却狠绝拼命,杀意凛然。一时僵持不下。

二十招之后,程小白愈发心惊,他未曾重伤对方,不该有这么浓烈的血腥气,这人起先内力纯厚,现在却有些气息不稳,后继无力,应是本就有伤在身,不宜运功,而对方的身法……

这个位面只有一个人会这样的身法。是自己一步步教的。

一念至此,不由脱口而出,“小渊!是我!”

分心之下,破绽顿生,那长剑堪堪抵在眉心。

黑暗中声息骤停,一片寂静。

两息之后,长剑垂下,青年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抖:“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