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小木自然不是未卜先知,他只是稍稍推测了一下。

有些人天生走路头低低,整日愁眉苦脸,好似一生之中什么快活的事情也没有,可荀玉卿并不是这样的人。他爱笑,为人风趣又幽默,当正经的时候十分严肃,当玩笑的时候,也时常调戏的柴小木不知所措。

荀玉卿所为之愁眉不展的,柴小木直至如今只知道两件事。

一是当初自己身受重伤那段时日;二就是盗窃肉灵芝,对岁栖白心生愧疚。

虽说苏毓姑娘嘴巴有点毒,说话也很锥心,但是柴小木倒并不认为荀玉卿因为被苏毓为难而心不在焉至如今。既然不是苏毓,荀玉卿又没有遇见莲花剑,那柴小木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岁栖白。

这个他从未见过,却心生好奇的江湖传说。

而他好像说对了。

夜已很深了,众人又简单说了些今夜发生的情况,便各自回去休息了,意无涯的房子不算太大,却也没有小到连三个男人也无法容纳。

荀玉卿刚与素默微经历了一番斗智斗勇,已经累了,秦雁与柴小木更不必提,他们俩算是逃过一场追杀,这会儿松懈下来,自然十分疲惫,因此三人各到客房之后,皆都沾枕就睡。

将三人安置好之后,意无涯又回到了书房,桌上放着的书籍显然已翻过了头,坐在桌前的玉秋辞一只手搭在摇篮上轻轻拨动,一边翻看着意无涯的书,他俊美的脸庞上忽然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来,淡淡道:“闲儿还未满一岁,你已准备好了教他读书识字么?”

那本书是再简单不过的幼童启蒙——《训蒙骈句》。

“早准备一些,总不会错。”意无涯有些不好意思,走到摇篮旁,躬身瞧了瞧幼子酣睡的模样,冷硬古板的面容顿生柔意,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意清闲的小脸,就着方便,坐在了旁边的小木凳上。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熟睡的意清闲忽然抓住了父亲的手指,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还附带了一个小金鱼般的吐泡泡。意无涯便又伸过另一只手去,从怀中掏出手巾,给他轻轻擦了擦嘴巴附近的涎水。

父子天伦,平安喜乐。

玉秋辞按着那本书,近乎痴迷的看着意无涯的侧脸,但当他的目光转到摇篮上的时候,脸色忽又变得苍白无比了起来。小妹洞悉的双眸,还有她离世前在自己耳畔低语的那句话,仿佛又历历在目了起来。

每次看到意清闲的时候,玉秋辞总会想起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小妹玉聆心,诚然,他对意清闲如对待亲子一般,可是……

可是意清闲的存在,好似又在代替小妹嘲笑他的痴心妄想,说明他与意无涯的不可能。

也许是时候了。

玉聆心的离世已有半年,玉秋辞也已在意府呆了大半年,他始终无法放下对意无涯的情意。相识也好,喜欢也罢,他都早过小妹,可最终却是小妹勇敢的表白心迹,也许这正说明了他与意无涯的不可能。

有缘无分。

玉秋辞只觉得这四个字好似一直在孜孜不倦的鞭挞着他的理智,他每每想要逃离开来,对方却总是如影随形。

这一生一世,我们只会做好友,也只能够做好友。

“无涯……”他刚要启唇说出道别,生怕稍迟一些,心中便会不舍起来。

“秋辞。”意无涯侧坐着,恰好开了口,他爱怜的轻轻为婴儿裹紧了小被,捧着那微微歪过的小脸,淡淡道,“莲花剑出世,如今众说纷坛,许多人猜忌是岁栖白所谋,你怎么看?”

玉秋辞在对方看过来的瞬间就收敛起了神色,故作不屑一顾的冷笑道:“我只看到你在自惹麻烦。”

“有时候人若不愿意自惹麻烦。”意无涯微微笑道,“也许会有更大的麻烦。”

“无所谓。”玉秋辞漫不经心道,“只要死了,就不会再是麻烦了。”

意无涯哑然,随即摇了摇头道:“对了,你方才要与我说什么?”

他的面容平静无波,声音亦如往昔那般沉稳,可那略显深陷的眼窝,清瘦的身体,包括那双几乎见骨的手,忽然都在一瞬间击溃了玉秋辞的决心。

意无涯的脸轮廓分明,眼神深邃而庄严,与玉秋辞堪称精致的长相不同,他瞧起来有一种别样的威严与隐忍。他向来是个不爱倾诉的男人,玉秋辞心知肚明自己即便离开,意无涯怕是也不会阻拦,他心中再是难过痛苦,向来也是不会说出口来的。

我若离了他,他可怎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