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无涯的手向来很稳。

一只握剑的手若是不够稳,那一剑烟波的名气也不会在半退隐之后依旧如此大的惊人。

江湖上新人辈出,更新换代的极快,人若失去几年消息,再出江湖提起名号,除非当真是振聋发聩,否则未必会有人搭理分毫。因此,即便是再不好名气的侠客,也绝不想自己就这么好端端的叫人遗忘,除非死,或是再不复出了,否则鲜少会有如意无涯这般为了妻儿杳无音信的存在。

“我从来没有想过。”

意无涯静静的说道:“聆心瞒我,你也瞒我。”

场内共有八个面具人,一个山猪头怀中还搂着花容失色的莺绿,玉秋辞带着块格格不入的青铜面具,站在众人当中,慢慢的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他们二人相识多年,即便不看音容样貌,光是身形,便也能看出人来。

荀玉卿一路都贴心的不曾询问,意无涯心里多少是有些感激的,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应当怎么说出自己如何会知道这么多的事情来。

聆心是一个很温柔贤惠的女子,柔弱体贴,轻声细语,虽学了功夫,却从不与任何人争执。

当年见着那样花蛇面具,玉聆心匆匆的赶来烧掉面具,神色慌张又羞赧的说是庙会上随手买来的。他那时还当是妻子怕叫自己知道她喜欢蛇类而感到不好意思,可昨日见着那面具人时,他心中便已经明白了。

玉聆心并不是喜欢蛇,只不过她的代号是蛇。

那个意无涯所以为的,温柔体贴的妻子,本就只是一个幻象,一个捏造的,虚假的女子。

她至死也不愿意相信她的丈夫会接受她的一切。

兄妹俩都是如此,玉聆心不信他,玉秋辞也不信他。

意无涯静静的看着烟波剑,他寒若冰石的目光扫过在场几人,风声萧瑟,无一人敢动。

只因这群人自己也不知玉秋辞会不会反水,以玉秋辞的武功,他若是与意无涯联手,那可真就是引狼入室了。

沉默并没有维持太久,一条银蛇急奔出来,意无涯只见寒光扫过眼瞳,利器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轻飘飘的金叶子落在了地上,荀玉卿也如夜间的幽幽魅影一般停在了意无涯的身侧。

“接得好。”为首的老熟人——之前在宅子里见过的那面具人高声道,语气听不出是揶揄还是夸赞,他做了个手势,除玉秋辞以外的六个面具人全抖出各色武器,那山魈面具便好似犀牛般冲进了整个战局。

那条舞动的银蛇并未被收回去,而是随着荀玉卿微抖的手腕,抖开了长长的身体,原来是一条极长的长链。

荀玉卿的武功并不算太好,底子也浅得很,意无涯早早就心知肚明,瞧他不闻不问,上来便帮自己的忙,好似浑然不怕死的模样,不觉十分感动。

“玉卿。”意无涯言语上已亲近了许多,低低道,“你与我站近一些,待会儿我要你打哪处,你只管往哪打去。”

荀玉卿其实被这几人围着,也觉得有些瘆人,毛骨悚然的很,意无涯就是要他离开,他还不肯走远哩,这会儿更是应了心意,急忙点头道:“好。”这便敲定了主意,要好好听意无涯的话,死死跟着大佬一起走。

那山魈身形魁梧,不必想也知他力气极大,这六个人里头,只有一个是女人,身形娇小,藏在山魈身后,不时发些暗器,说是麻烦,也不算太麻烦,说不麻烦,却又麻烦的很。

其余四人,两人持剑,山猪拿刀,还有一人握着竹杖,身形佝偻,好似个老头子。

意无涯的烟波剑舞得滴水不漏,六人虽要围攻,却一时也不得办法,山魈身后忽然冒出女音来:“嘻,你们这群不中用的东——。”话才只不过说到半路,蓝盈盈的几叶蝴蝶已飞舞在空中,更可怕的是,这几只蝴蝶飞出来的时候,持着双剑的男子也跃过了烟波剑,一剑刺向了荀玉卿的胸口。

夜色幽深,影影绰绰的毒蝶,来势汹汹的长剑,意无涯将荀玉卿的手腕一握,将他轻抛上去,淡淡道:“杀了那个兔子。”他说罢话,不由得闷哼了声,荀玉卿在空中看见他的肩头中了只蓝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