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那一日,荀玉卿接到了秦雁的信。

秦雁写信时似乎还在深秋,信中附了一朵红枫,艳丽无双,他信中谈及近来与柴小木的行踪,说到自己与小木准备去越山河家中拜访一二。荀玉卿忍不住提起心来,可仔细想了想原著之中,柴小木孤身一人前往,他年少不知事,这才受骗上当,若有个秦雁在旁,越涛君又是个好人,想来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

信封内的信纸总共有两张,第一张提了提他们近来的行踪,第二张说的却是意无涯与玉秋辞二人的下落,进万鬼窟的人变成了他们,秦雁似乎也不太清楚为何,只知道意清闲好似被人偷去,二人一路追进万鬼窟内,是以意无涯与玉秋辞闯了进去,听起来虽是凶险,可结局倒还算和美。

意无涯到底是没有丧妻又丧子,意清闲年纪尚小,也不懂害怕畏惧,倒是没有大事,两队人半路遇见,意无涯不知为何,忽然向秦雁打听了荀玉卿的下落,此刻正朝岁寒山庄而来。

打听我的下落?

荀玉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将信纸折回收起,满心疑惑,实在不懂意无涯找他能有什么事,而且这信显然耽误了好阵子的工夫,恐怕过不了多久,应当就能见到来找自己的意无涯了,因此干脆不想,把信封收起放在一旁。

入了冬,人好似都懒倦了许多,江湖上也少生了是非,梅花已经全开了,岁寒山近来在过路的胡商那新买了白瓷灯,莲花底座,釉色莹润,他很是喜爱,爱不释手的把玩观赏了一个下午,放到了岁栖白的房间里头。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偏偏岁栖白全无红袖添香的意思,这好好一盏白瓷灯,平日只做照亮的用途,他还嫌造型精妙太过,没寻常的油灯好使。

其实要得正是那朦朦胧胧,似明非明,似暗非暗,灯焰晕黄的意味。

灯正昏,人正明,月上中天似流银,*一刻值千金。

荀玉卿并不是什么才子,但多少也懂岁寒山这种文人雅客骚情的地方,不由得为他扼腕,暗道送他不如送我,我起码能拿来……照信啊!

岁栖白连朋友都没有一个,鬼给他送信。

说来倒不得不提,岁寒山实在是一个很会过日子的人,前不久梅花开了,他收了些白梅花,同青茶烹煮,荀玉卿才知道原来梅花不但很好看,还很好喝。岁栖白有些不满,但不知道是不是迫于父亲的威严,最终只是说没关系。

梅花反正是要落的。

岁栖白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又悲伤又遗憾。

要不是知道他是在对一壶梅花茶抒情感叹,暗搓搓的怪二人不解风情,荀玉卿还当他心里有多少悲痛过往。

在岁寒山庄这些天,算是荀玉卿自穿越之后过得最舒心快活的几日了,他以前在这儿,虽然也不受拘束,但多多少少像个外人来做客,做客久了,就好像是住在旅馆里一样,这回却全没当时那种想法了。

人在长辈面前,似乎总是孩子意气些的,岁栖白也不例外,荀玉卿有时候看着他,就觉得很快活了。

意无涯来的时候,岁寒山跟荀玉卿在庭里烹茶,岁栖白“愤于”与他们二人为伍,自己抱了琴,到梅花林深处去弹那首他唯一会的曲子静心宁神,孩子气得简直不像岁栖白。

这曲子听了一日又一日,荀玉卿从不耐烦到习以为常,茶还在小炉上煮,火烧得正旺,水不一会儿就咕噜噜的开了,他好似浑然未觉似得,侧着脸,直直的看着梅花的岁栖白。

岁寒山还年轻的时候,就想着找到这样的一个人,一个能让他心甘情愿放下剑的人,他们可以握着手,走到白头。

可惜他没有遇到这样的人。

后来岁栖白出生之后,岁寒山看着妻子恬静的面容,便在心中起誓,要这个孩子在自己羽翼之下一生一世都幸福,可若是……若是他大了,脱开了羽翼,要同其他人成家了呢?上苍垂怜,他比自己幸运的多,如今已遇见了那个叫他一生一世都幸福的人。

这时一个眉清目秀的弟子走了进来,轻声细语道:“老庄主,烟波剑在外拜见,问了玉公子的下落。”

岁寒山看了看荀玉卿,微微笑道:“是来找你的,如何?一道出去看看么?”

人家毕竟都指名道姓的找上门来了,荀玉卿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更何况心里的确有所好奇,自然点头应道:“自是如此,之前阿雁传信给我,说意先生找我有事,我自该去见上一见。”

哪知岁寒山一听,又顾自坐下来,笑呵呵道:“既是如此,那你就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

荀玉卿听得一怔,暗道哪有客人招待客人的道理,不由得有些尴尬,哪知岁寒山微微笑道:“本来也就该你接待客人。”

我自己尚还是个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