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愁月并不难找,也并不难见。

她有一间水榭小楼,夜夜笙歌,就在城外不远的地方。

夜间长街极是寂静,除了更夫偶尔的敲梆声,几乎像一座死城,普通人日升而作日落而息,早早的睡下了,灯火随之而灭,除了朗月当空,无可照明,三人轻功皆是十分卓越,纵身长空,不多会就追上了喻星野。

喻星野已进了小楼。

小楼修的很雅致,到处都是花草,风中几乎都充满了这种甜蜜的馨香,楼中的人并不太多,可都是美婢俊仆,一走进来,竟好像进了人间仙境一般,长相稍逊一些的,恐怕就要滋生出自卑羞惭之感来。

叶晚潇风流潇洒的打开扇子,刚要自我介绍一番小生姓甚名谁,从哪来到哪去,家里几亩田人均几亩地还有几头牛,就瞧着前头的荀玉卿忽然调转过头来,刹那间就摆出了眼观鼻鼻观心的正经神色来,宛如个正人君子般大步向前走去。

小楼最顶上的房间里呆着十个少年少女,皆是风华正茂,美得有些男女莫测,还有一个绝色女子盈盈倒在了一张又大又宽的美人榻上,最糟糕的是,洛秋霁也躺在那张榻上,他的脸颊恰好贴在人家柔软丰满的胸上。

荀玉卿四下瞧了瞧,觉得有些稀罕,不由得轻轻笑了笑,他不笑还好,笑起来倒好似一楼全是庸脂俗粉,连那绝色女子都叫他比了下去。叶晚潇的眼睛本到处不老实的打量着,可见着荀玉卿笑起来,却直了眼,移不开目光来了。

“玉卿?”岁栖白有些莫名其妙,低声道,“你笑什么。”

“我想找这些漂亮的孩子,一定很难。”荀玉卿低声回答道,“人见到美的东西,总难免会很开心的。”

舒愁月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她觉得荀玉卿这句话简直是在嘲讽自己,就连叶晚潇也难免有点这么想,岁栖白却点了点头。

喻星野才不管他们怎么想,极干脆利落的说道:“洛秋霁还我。”

洛秋霁躺在榻上,脸色微白,好似受了很重的伤势,舒愁月脸色稍有回转,她伸出手指来轻轻摸了摸洛秋霁的脸,腻声道:“你急什么,他的伤还没好,妾身还没尝过他的滋味,还给你岂不是亏大了,便是妾身还给你,你又知道怎么治他么?”

怎么洛秋霁都会受这么重的伤,对手到底是来头多大。

荀玉卿简直一个头两个大,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也实在想不出原著里到底什么时候有这么牛气的角色了,洛秋霁本来就是类似外挂的存在了,居然有人还能打伤他。

他正回想原著这档子功夫,不知道众人说了什么,舒愁月忽又笑了起来,眼睛一亮,不紧不慢道:“你要妾身杀了钟敬之,他已死了呀,总不能叫妾身再杀了郑宿,他若是再死了,那以后哪还有人为妾身办事呢。”

郑宿是武林盟的军师,洛秋霁颇为器重,原著里有提及过,荀玉卿没想到作为一个好人龙套的郑宿居然会背叛武林盟,难怪洛秋霁会重伤。

最怕就是后面捅刀子了。

不对!

荀玉卿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但苦于线索跟这种脑中闪过的火花不太够,不由得焦躁起来,仿佛有什么被自己遗忘了一般。

他情绪不对,纵然别人不知道,岁栖白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哪怕不知道为什么,便伸出手去紧紧抓住了荀玉卿的手,并没有低头去关心看他。荀玉卿忍不住看了岁栖白一眼,稍稍安下点心来,可仍觉得就差一点点,便苦思起来。

这时喻星野忽然出了剑,他出剑又快又准,下一刻舒愁月就要香消玉殒于剑下时,忽听得一声“铮”,舒愁月手中竟多了柄金扇子,那扇子好似是薄金打造,看起来就好像是匹金色的丝绸,提诗作画,全都不少,只不过是刻上去的。

金扇子!

这金扇子怎么可能是在舒愁月手中!

原著里有提及金扇子是乐府的传家宝,也是乐府灭门之后唯一留下来的东西,后来落在一个神秘女子的手中,神秘女子从头到尾只说过他们要多多收集这样的东西,当初因为对神秘女子完全没有头绪,荀玉卿就没有提起,也没有多想什么。

如今看来,这个神秘女子应当就是舒愁月,那也就意味着,乐府与柴爷爷的事情,也就是他们背后的组织所做。

金扇子好似就是敲门砖,打开了思路之后,荀玉卿瞬间想起了来此之后所经历的许多事情。

如果说柳剑秋、屠七包括舒愁月还有面具人他们是来自一个组织这个消息的确确实,那恐怕就并非是原著之中柴小木当初所以为的杀人灭口只为求财那么简单了。

荀玉卿忍不住想起了当初在庄子里无头苍蝇似得寻找岁栖白,一间房间之中一样兵器,还有死在姑苏的许多英雄豪杰,他忽然生出一种寒意,意识到许多事情之中似乎是有所关联的。

面具人杀林嫂一家示威,找玉秋辞入队……

他们……他们是在挑选合适的东西,收集合适的人……

荀玉卿的脸稍稍有些发白,他意识到自己的猜想虽然有些惊人跟荒谬,但也许的确是最合理的一种想法:这个组织在招揽人才,跟夺取武功秘籍,武林高手与数之不尽的武功秘籍代表什么呢……

死而复生的人又代表什么?

代表对岁栖白的践踏。

而郑宿的背叛,无异于是在江湖上直接明了的捅了洛秋霁的声誉一刀,识人不清,反受其害。洛秋霁向来稳重,但他为岁栖白力排众议已有些造人诟病,如今郑宿的事情一出,恐怕是个极好的借口。

荀玉卿越想越心寒,不由得又想起来了卜旎送来的神女像解密,这才恍然卜旎当初在庄子之中与面具人合作,心不住的下沉。

他当然不是觉得卜旎有什么坏心思,就算卜旎有什么坏心思,也绝不会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的。

但是是否被人哄骗,受人利用,却很难说个清楚明白了。

可是这会儿尽管有了个合理的猜测,可荀玉卿还是想不太明白这个组织到底是哪来的手段,哪来的人脉,又是哪来的身家跟权势。尤其是幕后之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原著里居然一点都没有提起,总不见得是天子吧。

他左想右想了许久,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身上阵阵发冷,就好像幼童发现了藏匿在暗影里的鬼魂,却不知道它们打算何时扑上来一样。

事情的终结无论悲喜,都不会多么痛苦,只有等待的这段时间才是最折磨人的。

荀玉卿本觉得自己与江湖是不太相近的,他行走江湖遇上许多事情,见识许多人物,很多都是因为柴小木跟岁栖白,但这会儿想到这些事,觉得样样环环相扣,不由惊悚恐惧起来。

斩杀他花了三十两银子那匹马的吴青在岁栖白的册子上是写背信弃义,荀玉卿疑神疑鬼,暗道:怕是吴青就是失败的郑宿。

如果当真是如此,这个组织从许久之前就已开始谋划了,夺取刀谱,灭乐府满门,柳剑秋将小木重伤,还有姑苏死了那许多英雄豪杰,越山河……

越山河……越山河!

莫非他也是其中一员?

荀玉卿惊疑不定,暗道这个组织恐怕野心大得很,江湖之中不知还有多少人是他们组织内的人,屠七与柳剑秋接二连三的复活,纵然岁栖白不追究,江湖上也定然有闲言碎语,更别提洛秋霁如今在舒愁月此处疗伤。

若是越山河当真是其中一员,那秦雁与小木恐怕危险的很了!

直到此刻,荀玉卿也只不过是因为原著与舒愁月手中的金扇子而得以对整件事管中窥豹,瞥得冰山一角,他简直不知道为何这个组织能够这般的神通广大。

说到神通广大。

柴小木的异样,秦雁与他的不辞而别,荀玉卿心里头一紧,忍不住想道:“难不成也是这个组织与小木胡说八道了什么?”

既然阿沧也在,那说不准蓝千琊就是这个组织当中的一员,荀玉卿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是阿沧他们对小木提起自己的身份,而他们又是与打伤小木的柳剑秋一道,小木心存疑虑自然也是正常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突然有个人过来,告诉荀玉卿其实岁寒山是最终反派一样,感情上难以置信,但就从条件上来讲,岁寒山的确有这种实力,而荀玉卿也是一样,他的确曾是辛夷,曾是蓝千琊的男宠。

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岁栖白。